地盡頭(古言1v1H) - 56.終卷?風雨故人歸?大婚日(5)

風雨漸漸止息了。
此時時辰尚早,下人們宿在別處,尚未起身,整個院中便靜悄悄的。
天色一點點明亮起來。
金得近乎透明的光柱穿透層雲,灑在落了一地碎葉的庭院中。
吱呀一聲,窗欞開了,天光便一涌而入。
屋內的熱氣也靡靡地散出。
一點點血的腥氣隨之飄散出來,和新雨後的冷濕泥土地混在一起,幾近於無。
屋中,錦屏之後,孟景正在沐浴。
他闔著眼,黑睫半垂,靠在浴桶邊緣,好似倦極。濕發散落在勁瘦緊實的後背,尾端沾了水珠,在地面聚了小團的濕痕。
換下的衣物擱在一旁。黑色衣襟前沾了暗褐的血,又被層層汗浸濕,吸飽了水,沉甸甸的,好似剛從水裡撈出來。若旁人見了,定覺異樣。
十步悄無聲息地躬身而入,隔著一扇錦屏,將衣物拿去處置。
馮玉殊已經沐浴完畢,換上了平日的春衫,發梢微濕,此時正坐在案前,微顰著眉,仔細觀閱密信。
宮中那位貴人,已經知悉了他們的計劃,並且承諾不動滄州分毫,扶植孟景一統日漸分裂的逐風樓。
而他們,也等於將寶押在了這位貴人身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將信中的內容反覆默記了幾遍,點燃了香爐。
幽香蔓延開來,脆薄的信紙被捲入火舌,轉眼消失無蹤。
她處理完了事情,掩下了小小的哈欠。復又上了榻,扯過錦被,隨意問了句:“阿景,你好了么?”
孟景正拭著身體,聽見她問,便繞直接出屏風,往榻邊來。
他身材高挑,又離得近了,遮住了光,小山一樣的陰影籠罩下來。
她察覺光影變化,驀地睜開了眼,小扇子一樣的睫扇了扇,彎唇笑笑,伸出雙手。
見他一時沒動,她看他一眼,指尖碰了碰他沾了一點水珠的、堅硬的手臂。
不知她本意為何,孟景眸光微動,終於將她的舉動理解為索取擁抱,便光著上身,上了榻,將溫香軟玉擁入懷。
高挺的鼻尖劃過她頸側,極盡親昵地蹭了蹭,手臂滾燙而用力,好似要將人揉進骨血里。
馮玉殊覺得癢了,在他懷中輕輕地笑,小聲討饒,又忍不住抬眼:“還難受么?”
孟景搖了搖頭。
她深深望進他眼中。良久,才伸出一隻纖白的指,輕點他眉間,好似要撫平他曾忍受過的苦楚。
他亦盯著她,任她指尖在自己臉上,摸摸這兒,點點那兒。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微垂了頭。
蓄滿力量的背脊微弓,好似捕獵時蓄勢待發的姿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咬她。
然而下一瞬,只是弧度有些冷硬的唇,觸到滑膩的手背,落下無數微涼的吻。
柔軟酥悸的觸感從手背、指縫,到手腕內側,猶自不停。
好似貪圖口腹之慾的孩子,吃她頸側薄嫩的肌膚,含她嫩白的耳垂。
她簌簌發抖起來,咬著唇,嗔了他一眼,才不至於溢出奇怪聲響。
孟景撩起眼皮,唇邊一抹極淺的、少年人的饜足笑意。
他親親她眼皮,將人攬緊了些:“睡吧,還有好一會兒,婢女才會過來。”
沒過幾日,京中便傳來朝廷圍剿逐風樓的消息。
梅鳳鳴數度下令,命孟景火速入京馳援,孟景卻遲遲沒有動身。
這日滄州城中格外熱鬧。
行人來來往往,面上皆難掩興奮之色。還有人背著大包小包的行囊,手中拿著戶籍文書,一看就是從其他州郡來的。
有那消息滯塞的,在人群中逮住一個面善的老漢追問:“丈人,今日城中何事,這樣熱鬧?”
老漢回頭,銅鑼一樣的大嗓門,指著道旁店家門匾各個掛著的、迎風招展的紅綢,咧開嘴笑道:“今日孟閻王成親,我是從滁州來的咧。”
兩人逆著人流,來到道旁。老漢背了一袋自家新收成的粗米,此時卸下來,放在腳邊,粗袖抹了一把額邊的汗。他講起那年滁州旱災,孟景夫婦施粥的舊事,叄叄兩兩聽熱鬧的行人便逐漸圍了過來。
老漢要將這袋子粗米送去孟府,有人勸他,這樣的薄禮,孟府怎會收?有人愛熱鬧,只說一同去試試看,又不會掉塊肉。
一團人就這樣跟在老漢身後,吵吵鬧鬧來到孟府門前。
孟府的門房出來,聽老漢陳明了前情,進去稟告,竟真的收下了整袋粗米,還送了老漢小小的錦囊,只道是些路上盤纏,感謝老漢不辭勞苦,從滁州前來道賀。
眾人感孟氏仁義,老漢更是紅了眼眶,拉著門房和眾人不住感慨。
和老漢一樣,趕在今日進城的百姓摩肩接踵,偶爾一輛出城的馬車,混在雜亂人群中,便瞧不分明。
這輛馬車同頭先幾輛一樣,形制規矩,木質也不算上佳,平平無奇,滄州百姓見慣了,也不如何側目。
轎簾中伸出一隻手來,將印信遞給守城的兵士。兵士將那印信放在掌中端詳了一瞬,很快便放了人。
那印信不過一塊方方正正的玉牌,要離得近了,才能看清其上刻了主家名姓,黑篆的一個“孟”字。
馬車出了城,悠悠行了許久一段路,馬夫突然揚了鞭,車前駿馬發足狂奔起來。
轉眼至日暮。
這一日,滄州城中點起千燈。
小兒持蓮燈過市,穿過大街小巷,蓮燈亦垂紅綢,長長兩條,飄蕩在風中,沾了孩童咯咯的歡笑和喜氣。
大紅燈籠高懸,流蘇垂下,迎風而舞的大門前,自然是被車馬和人流圍得水泄不通。
如流水的賓客身著盛裝,帶著賀禮,畢恭畢敬地遞上名柬,被孟府的僕從迎入府內。
從來風花雪月動人。
連孟府四周酒肆茶坊的二樓,都擠滿了烏鴉鴉的人,各個伸長著脖頸,爭著一睹孟景成婚的盛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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