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盡頭(古言1v1H) - 23.更隔蓬山一萬重(4) (2/2)

“那他…可有說些什麼?”
苗姿搖了搖頭,又補了一句:“馮小姐,孟景他…最近,挺忙的。”
馮玉殊微微皺了眉。不知為何,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但她還是說:“苗姑娘,多謝你。無論如何,下個月子時,我會在約定處等他。”
苗姿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默默地抱臂站在遠處,看著馮玉殊極輕地對自己笑了下,拉了拉風帽邊的兔毛,隱沒在人群中,漸漸遠去了。
馮玉殊讓她想起很多年前,在南方看到過的曇花。
那時她錦衣夜行,不知掠過誰家窗前,前一秒她心中還想著寒風刺骨,后一秒便看見優曇便次第而開,開在暖洋洋的窗檯內側。
主人家有惜花之心,很快探出頭來,將窗子緊緊合上了。
她瞥了眼手邊的刀,心道,原來你喜歡這樣兒的。
確定書信已經傳到了孟景手中,這讓馮玉殊心中大定。
她將搶出來的部分嫁資,全都換成了大額的銀票,又吩咐出入馮府較為自由的雲錦,一趟趟,愚公移山般,置辦來了遠行的乾糧、隨身行李。
忙碌中,年關近了。
城中四處張燈結綵,人聲比平時還有喧鬧,其中夾雜著隆隆的、噼里啪啦的鞭炮聲。
有一群小孩子,靠著馮府的外牆,嬉笑著,四面八方地亂擲花炮。其中有一個個子高高的,擲得力氣重了些,一個花炮越過了高牆,滑進了馮家的院子。
小孩子們怕惹了事,慌得一鬨而散。
雲錦出門去查看,那花炮像流星趕雲似的飛過來。
東院的眾人皆被那耀目的光照亮了面上喜氣洋洋的神氣,雲錦也回頭,對門后的馮玉殊笑道:“小姐,好兆頭呢。”
馮玉殊就笑,軟聲應道:“是呀,好兆頭呢。”
眾人聚在院中說了一會兒閑話。因著是年叄十,她慣常是個好主子的,早早地,便准了眾人告假,提前和家人團聚去了。
一時東院人氣盡散,有些冷寂。
雲錦開始利落地收拾起行李來。她也是飄零久的人,沒半點傷感的,只是道:“這地方,還真沒有家的感覺呢,你說呢,小姐?”
馮玉殊頷了頷首,雲錦瞥見她取出嫁衣來,忙抽出手來,幫她更衣。
她將嫁衣穿在裡面,外面嚴嚴實實地披好了大氅。
燈火可親下,雲錦為她上妝、綰髮,兩主僕絮絮地說著閑話。
待弄好這一切,幾個時辰已經過去了。
馮玉殊窺了眼銅鏡中的自己。
雲錦有心,特意替她綰了繁複的高髻,兩隻金步搖斜插在一側,她動作間,流蘇邊輕輕拂動。
妝容也比平時精緻濃麗些,眉心幾瓣桃花花鈿,絳唇輕點,如月下仙子,自請下凡塵。
千百年前,另一個時空里,紅拂女於堂前見李靖,一見傾心,星夜相投。
今天晚上,她也要做夜奔的紅拂了。
孟景是江湖人,如同周遊列國的李靖一般,大概也不會介意那些虛禮罷!
馮玉殊坐在院中的石桌邊,雙手端正地放在腿上,漫無目的地想著些有的沒的。
今夜沒有星星呢。
望著漆黑的夜空,不知過了多久,馮玉殊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句。
雲錦在屋內看著更漏,已經許久沒出來了,她便問了句:“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那邊靜默了片刻。
雲錦沒有及時回她,片刻后才道:“…小姐,子時已經過了…”
她走了出來,難掩複雜神情。
那苗姑娘是萍水相逢、主動答應幫她們的,想來也不大可能會無緣無故欺騙她們。
只有一種可能性比較大,便是孟景,失約了。
馮玉殊茫然了片刻,才好似理解了她的話,低聲道:“他…怎麼會…失約了呢?”
明明她也能感覺到,他對自己,似乎是有那麼點似有若無的情意在的。
雲錦見她無意識地蜷著身子,忍不住勸道:“小姐,咱們先到屋裡去等吧。”
她輕輕地、有些緩地搖了搖頭,只道:“我就在這裡。”
這是心氣上來了。
於是便只有繼續等。
今日馮如明在正院過節,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
呆到後半夜,挽碧終於尋了個借口,提前退了出來,卻見東院依然亮著燭火,心下一驚,忙尋了過來。
只見馮玉殊倚著石桌的邊緣,將自己縮成一團小小一團。她頭縮在自個兒的臂彎里,看不清神情,只大氅之下大紅的裙擺上,暈出一灘極深的水痕。
再走近些,才能聽見被新年的喧鬧遮住的,壓抑的哭聲。
反正馮如明吃醉了酒,就算她許久不回去,也沒人會在意的。
挽碧攏了攏外袍,倚在門外,默默聽著。
撕心裂肺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好像要將一顆心也哭出來似的。
天邊時不時有明亮的煙火升起,驟然照亮半張夜空,又如流星般滑落消散。
沉寂下來的夜空墨黑,而遠天一線已經隱隱發白。
新年的第一天,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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