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揚手,粗黑的荊棘被我扔下階梯。
我伏在梯子上,手中染滿了血。
閉上眼睛,深呼吸。
雙手撐上地面,讓自己站起來。
我搖搖晃晃地立足於階梯上,看著頭頂穿行回蕩的道路,看它們消失在雲霧中,定神。
階梯並不寬。
我的翅膀徹底廢了。
如果我從旁邊摔下去,那要麼死,要麼一切重來。
忍著腳下的劇痛,一步一步往上走。
我不怕困難,困難就怕我。
不要嘆氣。
每嘆一口氣,就會少一分自信。
要時刻提醒自己,我無所不能。
他們恨我,他們不願意我存在……那麼,我是不是就會消失? 天中明月,月中天。
我在心中無數次暗示自己,再走十步,我就可以看到滿目的雪白建築,抵達第六重天。
我在希瑪城門外昏了一天一夜。
醒來的時候,一向寧靜的希瑪竟會有些喧嘩,無數人趕到外面,似乎正在進行什麼活動。
依稀聽到梅丹佐的名字,還有烏列的家宴。
我慢慢支起身子,看著城外的人都朝那片深藍建築走去。
我現在不能走錯一步,如果被那些毒打我的人發現,恐怕我不能再堅持下去。
小心地順著叢林走,每一步都是煎熬,每一步都會天旋地轉。
我仰頭看著天空,眼皮不斷翻動……就快要堅持不住。
這一刻,我連晃腦袋的力氣都沒有。
樹林中不斷傳來葉片間摩擦的聲響,風呼嘯而過,頭越來越昏,越來越昏…… 我沒有知覺,只是憑著意念走去。
深藍色的,法蘭西式的城堡。
雙摺斜脊屋頂,磚牆,拱形門窗,老虎窗,側翼與主屋直接相接相連,九楹滿目,天使們姿態優雅地朝前走,有很多人圍在雷鏡前,看著鏡中對自己影響最大的人。
陽光很刺眼。
當我邁入烏列家門的時候,有不少人停下來看我,大部分人的反應是嫌惡地避開。
而我無力去管別人的感受。
握緊著手中的銀鏈,一步步走上階梯。
在上樓梯的時候摔了一跤,可這次沒有人嘲笑。
我知道我的樣子一定很齷齪。
可是,梅丹佐就在裡面。
他就在裡面…… 我頭昏腦脹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著,看著漸漸顯露在面前的大廳,還有滿目玫瑰色的地毯,古銅色的房柱。
到門口的時候,有人攔下我,我原想要硬闖,可是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銀鏈,惶恐地退開,讓我進去。
大堂中央立著兩名天使。
一名六翼金翅,一名四翼白翅。
六翼天使身著靜藍短袍,紫發中分,微有些蓬亂,他腰間掛著一柄暗紅長劍,略透著些火光,劍柄處刻著閃電圖紋。
那應該就是著名的火焰之劍。
他右邊的力天使留著短銀髮,衣著華麗,我卻未多留心。
我只知道朝那名熾天使走去。
烏列手中拿著一幅油畫,莊重地對大家說:“這一副是路西法殿下的《斜暉》,圖上的景象是耶路撒冷外的落日,非常傳神,就像把實景框在畫中……” 我剛邁進去后沒多久,整個場子都靜下來了。
烏列看著我,頓時停下手中的動作,略顯不悅:“請問閣下有收到我發的邀請函嗎?”我按住喉嚨,吃力地說:“我要見……梅丹佐殿下。
” 烏列說:“梅丹佐殿下還沒到,若你沒收到我發的邀請函,請站在門外等候。
” 他身邊的力天使笑道:“這位先生,烏列殿下的地毯是才買的,畫了四萬多金幣。
” 我回頭看著他,忽然一滯。
卡洛。
我一開始還真沒想到,穿得這麼奢華的人,竟然會是卡洛。
他掛著一個小披肩,戴著白色手套,胳膊膚如凝脂,手中正端著一杯紅酒,一手捧著另一手胳膊肘的樣子,還有站立的姿勢,簡直就和路西法一模一樣。
可是,完全沒有路西法的感覺。
我盡量讓自己平靜,我盡量在微笑:“我知道,我這就出去等待,梅丹佐殿下的到來。
”這時一抬頭,才發現卡洛額間戴的鏈條也與路西法的很像,中間是祖母綠。
“卡洛,你還真是陷得很深,做什麼都亦趨亦步。
”我看看他的手套,皮笑肉不笑,“人家有潔癖,做什麼都戴個手套,你也有。
” 卡洛臉色一變,握緊手中的高腳杯,臉上也掛著笑容:“總比閣下好點,纏了這個纏那個,纏到最後什麼都沒拿到。
跳樑小丑不好當啊,親愛的伊撒爾。
” 我的頭很暈,幾乎要站不穩。
看看地面,腳下確實有不少血痕。
好在地毯是紅的。
我譏笑:“是是是是,我纏了梅丹佐又纏路西法,纏了路西法又纏拉斐爾,纏了拉斐爾,連你家烏列殿下也纏上了。
我不纏我會死,我非要靠著熾天使的力量才能活下去。
你難道不知道我這對翅膀也是靠纏來的?其實我根本沒翅膀!” 大廳內一片死寂。
烏列面色一直不好:“閣下請不要把我扯進去,我的欣賞水平不至於到這種程度。
若無事,請離開。
” 卡洛咬牙切齒道:“我很想知道,你怎麼還沒死呢?” 我還沒來得及接話,他手上一動,紅酒迎面潑在我的臉上。
附近的人開始議論。
酒流入眼中,刺得我眼睛發疼。
我用手背擦擦臉,還沒緩和過來,就被人迎面甩了兩耳光。
卡洛還是摘了手套才打的。
操! 我想還他兩耳光,就被他狠狠退了一把:“這裡不是低等天使來的地方,請滾。
” 我連跌幾步,往地上栽去。
身後忽然有一雙手扶住我。
我眼睛剛恢復,就看到一個壯觀的場面:加百列從我旁邊衝過去,抓住卡洛的領口,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劈里啪啦甩了十來個耳光,沒停過。
所有人都看傻了。
就在大家都以為加百列會一直這麼拍掉一整天的時候,她的手突然被烏列捉住。
烏列惱道:“加百列殿下,這是在我家,請尊重我的人。
” 加百列拍拍手,聳肩:“好吧,那我改天再打。
” 我也看傻了。
加百列走到我面前,一副清冷模樣:“這叫卡洛的低等天使在外面亂說我,我可不是幫你打的。
” 卡洛的臉高高腫起,像潑豬血。
加百列理了理金色的捲髮,站在旁邊,依舊恬靜淑女,像個芭比娃娃。
我這才發現有人扶著我,還未來得及回頭,就聽到梅丹佐在身後說:“烏列,在你家是不該動你的狗,可你的狗咬了我的情人,那怎麼說?” 烏列顯然一直沒開心過:“梅丹佐殿下,請您尊重人。
卡洛也是我的情人,他們自己的事,請不要在我家處理。
”梅丹佐抱緊我,手指在微微發抖,臉上卻笑得特燦爛:“我今天就要在這裡處理他,你能拿我如何?” 烏列臉色鐵青:“梅丹佐殿下,您雖然貴為天國書記,可我希望您不要忘記,我們的階位一樣。
您無權控制我的行為。
” 梅丹佐說:“哈,那沒法子,我這人一向靠直覺行事。
”說完,輕抬起紅色手套,手心烈焰頓時轟亮了整個大堂。
旁邊的人都倒抽一口氣。
烏列放下手中的油畫,亦舉起雙手,手心雷電交加,響聲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