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卧室里的燈光未滅,江無言窩在窄小的沙發上,長腿無處安放,心裡更是抓肝撓肺。
根本睡不著。
女孩溫柔的嗓音從門縫逸出來,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像溫熱的水層層蕩漾,在夜色中瀰漫開來。
他知道,她這是正在主持某個知名電台的深夜故事。
摸出充好電的手機,戴上耳機,熟練地調到對應頻道,她講的故事恰好接近尾聲。
“那天,風很輕,白雲低低的飄在天空上,我躺在樹下的躺椅上,回憶我的一生,忽然驚覺,原來我除了愛過他,別的什麼也沒做。”
“可他也終究是離我而去了。”
少女特有的甜美聲線,帶著淡淡的憂傷,彷彿輕描淡寫,卻又情深入骨。
最後,她低嘆一聲,結束了這個故事:“今天的深夜故事就到這裡,接下來是互動時間,歡迎大家撥打熱線進來,和我們分享自己的感受和心情。”
緊接著,電話就接了進來,一個有些粗獷的男聲說:“阿羅小姐,我是您的粉絲,想要冒昧地問一句,您像故事裡的女孩那樣喜歡過什麼人嗎?”
江無言噌的一聲從沙發上坐起身來,嘴裡暗罵一句:“我草!”
這不是明晃晃的騷擾嗎?
女孩怔了下,溫柔不減:“喜歡過的……”
蘇錦書想起了很遙遠很遙遠的往事,雲水蒼茫,竟然彷彿已經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情了。
甚至連那個人的面貌,都已經記不起來。
男人有些失望地說:“這樣啊,唉——阿羅小姐,那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蘇錦書已經回過神來,笑道:“不好意思,這屬於個人隱私,我拒絕回答。”
江無言咬住下唇,心想:我也想知道。
想知道你喜歡什麼類型的,想往那個方向靠近。
互動時間結束后,蘇錦書關掉設備,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
宋長安再次出現,道:“蘇小姐,沒想到你也曾經……”
他猛然打住話頭,自毀失言。
出乎意料的,蘇錦書竟然沒有發火,只淡淡道:“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又不是生來就百毒不侵。”
宋長安怔了怔,低聲道:“你早些休息。”說完便自發地消失不見。
第二日,是個很好的天氣。
蘇錦書大早上起來做了早飯,煎成花朵樣式的雞蛋,配上全麥麵包片,另煮了玉米,一人一碗紫薯粥。
男孩子風捲殘雲吃了個乾淨,捧著空碗說:“阿羅姐姐,我沒吃飽。”
“鍋里還有,自己去盛。”蘇錦書並不與他見外。
“哎!好咧!”男孩子笑開,跳起來去盛飯。
像個小太陽。
出發前,蘇錦書遞給他一個沉甸甸的袋子,道:“裡面是我給你買的零食,還有防晒霜,明天就要開始軍訓了吧,一定要做好防晒,不要晒傷了,知道嗎?”
江無言開心至極:“阿羅姐姐你真好!”姐姐太溫柔了怎麼辦,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她。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阿羅姐姐,我以後還可以來找你玩么?”
蘇錦書沒說話,手伸進玄關處的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一把鑰匙遞給他。
“吶,備用鑰匙給你,想過來的時候直接來就行,不用和我見外。”
江無言如獲至寶,將鑰匙緊緊攥進手裡,笑得燦爛:“謝謝阿羅姐姐!”
小尾巴一樣跟緊她,去往學校報到。
a大是她的母校,輕車熟路,不到一個小時便辦完了所有手續。
送他進宿舍的時候,寢室里已經另有兩個同學並家長在裡面。
兩個青春期的男生一見到溫婉美麗的蘇錦書,眼睛都亮了。
有家長搭話:“這是你姐姐嗎?你們父母怎麼沒跟著來?”
江無言搖搖頭,不動聲色地擋住眾人的視線,笑道:“我爸媽有事沒過來,這是我鄰家的姐姐。”
他刻意把“鄰家”兩個字咬得很重,十分不喜歡別人將蘇錦書誤認為他親姐。
那家長已經轉頭教育自家孩子:“你看看人家,多獨立,都不用家長來送……”
那男生頗委屈:“明明是你們非要跟著來的,不然我自家也可以處理好……”
蘇錦書親自幫他鋪了床鋪,又歸置好東西,絮絮地囑咐他應該如何照顧好自己。
江無言享受地聽著,甘之如飴。
收拾完畢,蘇錦書帶他去食堂吃飯。
已經到了飯點,食堂的人很多,在各個窗口排起長龍。
江無言只覺不管他們走到哪裡,都會牽引無數人的注目。
他十分不高興,恨不得用罩子將她罩起來,不許別人亂看。
卻渾然不知,其中有大半的目光,是朝向他。
尤其是那些高學年的學姐,更是虎視眈眈。
這麼優質的小鮮肉,整個a大也不多見,偏偏又一點都不高冷,笑起來甜絲絲暖洋洋,誰看了不喜歡。
排到一半時,忽然有人殺到。
“阿羅!”聲音溫和,如陳年老酒。
江無言回過頭,看見一個只比他低一點的男生,含情脈脈地看著這邊。
蘇錦書從記憶里搜羅了一下,認出這是同系的同學鄭瀾,後來保了研,依然留在母校,於是客氣地微笑:“鄭瀾,好巧。”
“不是巧合。”鄭瀾搖搖頭,態度熱忱,“我聽他們說在校園裡看見你,還以為是在誑我,怎麼過來也不打個招呼?”
江無言眯了眯鳳眼,心裡泛起敵意。
蘇錦書指指江無言:“我送弟弟過來報道,下午就走。”
江無言咬文嚼字:“鄰家弟弟,不是親弟弟。”如果他有毛,這會兒早已渾身炸起。
偏偏鄭瀾沒眼色,隨意瞟了他一眼,接著旁若無人繼續聊天:“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總不接?你最近那個廣播劇特別好聽,我為了聽那個還專門充了個高級會員……”
他兀自喋喋不休,江無言已經不爽地撂下臉來,恨不得把他丟出去。
忽然,鄭瀾停頓下來,問道:“對了,阿羅,你和祁涵分手了沒?”
蘇錦書笑道:“沒有啊,怎麼,你盼著我們分手啊?”原身和祁涵是同班同學,大二便開始談戀愛,到現在已經開始談婚論嫁。
鄭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啊,等你們分了手,我才好趁虛而入啊。”
竟然絲毫不加掩飾。
江無言磨了磨牙,忍不住插嘴:“就算分手,在後面排隊等著的人能排出八條街去,您可且等著吧!”
鄭瀾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男孩子身上散發出的濃濃敵意。
蘇錦書也不生氣,親昵地胡嚕兩下他的頭,對鄭瀾笑:“小孩子胡說八道,你別介意。”
這時隊伍已經輪到了她們,她淡淡道:“鄭瀾,要麼你到後面去排隊?”
聽明白她話里的排斥之意,鄭瀾漲紅了臉,訥訥地退了回去。
江無言這才多雲轉晴,一邊去幫她端餐盤,一邊氣呼呼抗議:“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成年。”
蘇錦書考慮到他的飯量,給他又加了個雞腿,打飯的大爺也青眼有加,給她倆打的飯滿得快要溢出來。
找到位置坐下來,蘇錦書才道:“在姐姐眼裡,你永遠都是小孩子。”
拿著筷子的手一頓,江無言瞬間感覺胃口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