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仙志 - 第25節

寧采臣果然皺了皺眉頭,但沒有動怒,而是道:“拙荊姓王。
”許仙終於深深的噓一口氣,放下心來,“請恕小弟無禮,只是我有一個鄉里就是嫁到金華,不由有此一問,對了,大哥沒有納妾吧!”許仙最後突然想到,時人妻和妾是兩碼事。
寧采臣這才釋然,聽了許仙最後一句話,正色道:“我生平無二色,怎麼會納妾呢?”許仙放下最後一點擔心,但不知為何感到這句話有點耳熟,似乎在哪聽過的樣子!但他無暇多想,別過了來相送的潘玉,隨寧采臣上路了。
北人乘馬,南人乘舟。
許仙二人一路煙波,沿金華江而下。
一路行來,許仙感覺寧采臣慷慨豪爽,雖然因為長自己幾歲,有時喜歡擺出老大哥的架勢。
但一路上對許仙多有照顧,是個值得一交的人。
“兩位官人,實在不是老頭子不守信用,只是船破成這樣,不修一修,實在是沒法走了。
”船翁一面告饒,一面將船泊在江邊。
原來今日不小心撞上一個江上浮木,老船早已腐朽,登時破了個洞,卻是沒法再往前了,若要修補,恐怕也要兩三日才行。
二人下船一看,果然一個大洞在船頭,確實是行不得了。
只是他們都不是刁鑽之人,將船費的余資付了,就打算步行去金華。
許仙還想扣下剩下那段路程,寧采臣卻一揮手道:“算了,留給他修船吧。
”船翁登時千恩萬謝,若是遇上刻薄的客人,恐怕余錢都不會給了,能但扣下剩下那段路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但沒想到遇到這麼大方的客人。
許仙也只能搖頭苦笑,這兩日相處,他已經知道寧采臣家境並不寬裕,但對錢財未免太大方了些。
接著就只能以足代船,以腳代馬了,好在二人都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而且船上狹小顛簸,此時棄了舟楫,踏上平地,走了一會兒出了點汗,反而更覺得舒暢。
此時已是深秋,一路秋景連綿,奼紫嫣紅,路過一片楓林,只見滿山紅遍如同山火,更是絢爛。
久困於城中的許仙見了如此景色,也覺得心神開闊,塵心消減。
修行之輩能長居山中,觀這四時變化,確實讓人嚮往。
不過若是年年歲歲都如此,恐怕也沒什麼趣味了,而且那時一心向道,洞中無日月,卻怕是沒有現在的情懷了。
以此刻的“人”心看這些景色才有味道不是嗎?有一句話叫:鶴立雪上,愚者見鶴,智者見雪,禪者見白。
許仙卻覺得見鶴是人之常情,見雪也是別有意趣,但真到了見白的時候,卻已經失了鶴,失了雪。
沒有誰能得到一切,選擇必然意味著失去,在這一點上,即使仙佛也不能例外吧!見鶴的愚者,不過是想把握當下的生動,存此一念,憑你智者禪者,嘆又如何,笑又如何。
整整走了兩個時辰,從午後走到黃昏,雖然包攬景色,不太覺得累,但天色將晚,也到了休息的時候了。
寧采臣對許仙道:“這前面有一個破廟,我們且去哪裡休息一晚,明天再出發吧!”“好,就去休息一下好了。
”著閑話,二人又行了一呈,果然有一個破舊的寺院。
許仙好奇道:“寧兄來過這裡嗎?”“沒有,小時候聽說過,不過聽說後來西邊新修了一條官道,這寺院離城又遠,這些和尚又不事生產,沒有香客,飲食沒了來路,就破敗了。
”許仙“恩“了一聲,就向寺內走去他們走來這條路荒草萋萋,大概也是荒廢已久了吧!想想從前大概也有車水馬龍的時候!興衰變化,不過世上常有之事。
只是可笑那些化外之人,口稱脫俗,原來也是這世俗中人。
寺中殿塔壯麗,依稀能見舊時繁華,只是蓬蒿滿庭,早已失了當年氣象。
大殿中一尊高坐的如來像,已經斑駁的不成樣子,金漆褪盡,原來不過泥胎石塑。
寺門牌匾早就被附近的鄉人劈了做柴燒,管你是“正大光明”還是“普度眾生”。
只是若還有牌匾,許仙或許能知道這個寺的名字——蘭若寺。
第二十三章 小倩二人唏噓了幾聲,繞過大殿,去往僧舍,果然見得東西兩個僧舍,只是雙扉虛掩。
卻見南邊一個小舍,門戶如新。
二人疑想,此處還有僧人,便不敢闖入,只是散步以待僧歸。
又見殿東,修竹拱把,階下有巨池,野藕香殘,更顯得蕭索。
日暮時分,有一士人歸來,打開南邊小舍的房門,二人趕緊上前行禮,表明來意。
那士人甚是豪爽:“我也是寄居於此,這裡卻沒有什麼主客之分,孤居寂寞,能遇兩位已是幸甚。
等下收拾行囊,來我房中小飲一番,不知可否?”許仙喜道:“正和我意。
”也不用怎麼收拾,二人只是藉藁代床,支板作幾,隨意收拾一番。
是夜月明高潔,清光似水,三人促膝殿廊,各表姓字。
士人自言燕姓,字赤霞。
許仙大驚失色道:“什麼,你叫燕赤霞?”許仙覺得自己腦袋很亂,《倩女幽魂》他看過不知多少遍,應該是明朝的事,但蒲松齡卻是清朝的人,當然這些故事都是他聽來的,口口相傳,卻也不知道到底是發生在何時何地。
只是許仙此刻深切的明白到,大概就在此時此地了。
燕赤霞奇道:“這位公子聽過我的名字?”許仙勉強應答道:“依稀間覺得熟悉,但又確實沒聽過。
算了,喝酒。
”寧采臣和燕赤霞都是不拘小節的人,也不在意,三人席地而坐,飲酒談笑,好不快意。
有些神思不屬的許仙瞥了一眼寧采臣,心道:大哥,今晚你才是是主角啊!他已經想明白了,這該是書中的情節而非電影,那晚上應該不用打什麼黑山老妖這樣的大BOSS,最後在燕赤霞的幫助下躲過一劫的寧采臣,相當輕鬆的帶走了聶小倩,很一般大團圓結局,但很好不是嗎?不過是冥冥中的天意還是純屬偶然,只要在旁邊做個看客,路過也就路過了。
說對那個小倩完全沒有心思是假的,但自己已經有了白素貞,何必去破壞人家的幸福呢?許仙放下心思,三人縱情談笑,都是正直之人,說起話來也就格外的對口味。
寧采臣心疑燕赤霞是個考生,當時正當金華縣童生試,村鎮里的學生都去赴考。
不過聽其口音不是浙人,不由問道。
“燕兄是哪裡人士?”“我是秦人。
”換作現代就是陝甘一帶,聽過那裡人說話的人都明白,說起來話來天生就帶著一股樸實誠懇的味道,與燕赤霞的風範正是相稱。
只是許仙問他為何來此的時候,燕赤霞卻只是笑而不答。
夜色深了,三人相別,各自回房歇息。
本來許仙該跟寧采臣同房而居,但他為了不影響他的桃花運,主動搬到另外一間房裡。
許仙想著今晚要發生的一切,翻來翻去的睡不安穩,清冷的月光沿著破損的窗欞灑入屋內,秋風低吟著劃過屋外的走廊,此情此境,真是比電影還電影。
但他靜下心來細細的想了一想,今日發生的種種,自己該是在哪裡看過的。
對了,是《聊齋志異》那一篇《聶小倩》。
寧采臣那句“我平生不二色”不就是在開篇中的一句話嗎?他仔細回憶,微微念叨著“適赴金華,至北郭,接裝蘭若。
”這十一個字不就是這兩日二人的遭遇嗎?自己好像一頭扎進了那一篇文字中,如幻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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