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知道自己給車撞了,一直就知道。那栗色車子從暴雨中閃過的一剎,她就明白了。
栗色車子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車上的人,出事當天的上午她已經見過車上的人。
不,比那一天更早,在寶豐銀行的馬路上,那開著桃粉色車子的小姐,她歆羨那鮮艷的車子,沒有去想車上的人,可是她們有了緣,次日上午去當鋪當一件青花瓶時,在太古路再遇,依舊是兩位小姐同行,雖然換成栗色的車子,還是一眼認出了她們,可同時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冒出來,為什麼那樣眼熟呢?她想起一個人來。
但是她不能肯定,回到家徑直去翻舊報紙,打開一份印有油印小照的小報,那戴著博士帽,眼目楚楚的女子,正在相片里看她。是戎長風的未婚妻金鶴儀……
月兒是真的害怕,這次車禍雖然撿了一條命回來,可這條命懸了,即使不被弄死,也會被零敲碎打折磨死,大宅門裡的姨太太活得有多憋屈她是聽過的。
“四爺,放吾走吧。”她跑過、逃過,但從來沒有開誠布公地這樣求過四爺,因為她知道那不可能,即使是現在,她也知道,這可能是奢望。
果然,四爺安慰道:“決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了,你信四爺,四爺絕不會讓任何人動你!”
好,好得很,依舊是這番撮哄小老婆的虛辭……她寒了心,也絕了任何僥倖的念想,
她暗暗擦掉眼淚,心裡拿了決絕的主意。
一夜無眠,翌日清早她盹了過去,羅副官來敲門時,四爺示意他肅靜,然後拿了外套輕輕出去了。
月兒住的病房是特需套間,佔了醫院的整座叄樓。頭晚四爺陪她住在內室,外面套房住著吳媽和玉燈兒並另一位老媽子,走廊里有衛兵。
四爺出來走廊,一邊走,一邊聽羅副官的彙報。
“逆黨遭前日的圍剿后,電台完全處於休眠狀態。看來正如您所料,他們暫時不會有行動了。”
“不僅不會有行動,他們可能要設法逃出上海,車站碼頭都部署好了嗎?”
“已經進行封鎖,目前沒有發現可疑人員。”
“好,醫院這邊多盯著點。我稍後回來。”
四爺說著上車了,沒用司機開車,他自己駕車離去了。
數分鐘后,他來到位於愚園路的金公館。
金鶴儀頭部的傷不甚嚴重,但休養數日還是必須的,她住在一樓卧房,四爺進屋后,她屏退傭人,去窗戶前看了看外面無人,才走回來說:“林映月怎樣了?”
四爺說:“無大礙,休息一陣子就好。你電話里講的情況,我已經讓蘭哥去調查了,剎車忽然失靈,這不可能是巧合,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腳。”
“會是誰?為什麼要殺林映月,難道還有其他人知道她身上的秘密?想要滅口?”
“我分析沒那麼嚴重,如果真是別人要殺她,也沒必要假你的手去做這件事情。”
“那或者他們連我的身份也知道了呢?他們要的是一箭雙鵰呢?你要知道,當時的情況,如果不是情急猛打了一把方向盤,我現在恐怕已經……”
“不會,如果是那種情況,對方的計劃勢必非常周密並且會做到一擊必中,絕不會這樣無疾而終。”
金鶴儀想想有道理,說:“那也不可能是巧合啊,偏偏就撞了林映月。”
“蘭哥調查完就知道了,不過我想大概率是皮紫霓!”
金鶴儀聞言頓了一下,但隨即搖頭,“我也懷疑過她,但可能性不大,剎車損壞是需要修車工的,她這些時成日和我在一起,完全沒有外出過。再者……”她抬頭看向四爺,道:“我不相信一個女人為了愛情能做出這麼瘋狂的事情來。”
四爺略有尷尬,默然一時道:“安心養傷,這件事沒有那麼複雜,我現在擔心的是救國黨這個組織,總覺得他們會攪進來。”
“他們怎會知曉我們的事情?”
四爺沉吟:“他們目前還不知道,但澹臺被他們控制了,此人是個情種,失意之後可能會比過去更為較真,恐怕他會窺視林家和我,從而發現蛛絲馬跡。”
“窺視?”金鶴儀不解。
“對,蘭哥前段時間發現我們的電台被監視了,有這種技術的人不多,而且對我感興趣的人,我想除了澹臺沒別人,即使有,也只會想到監視57號的電台,不會認為我有私人電台這一說。而且,從我們對他的反監視中發現,他已經把發現的疑點跟救國黨的一個核心人物阮生說了。”
金鶴儀憂心起來,“那可如何是好?”
“必須除掉澹臺和阮生,否則很難阻止他們對我們進行深入探究。”
金鶴儀發愁:“怎麼除?我們只有蘭哥和海青。”
“可以利用57號來做這件事,雖然有點以權謀私,但黨國確實也需要對逆党進行剿滅。”
金鶴儀依舊憂心不已,道:“表哥。”
“別這麼叫。”戎長風嚴肅道。
金鶴儀也自知失口,飛快地向門口掃了一眼,然後緩了緩,疲憊地道:“四爺。我們能成功嗎?為什麼現在忽然又節外生出這麼多枝節。我們會不會一輩子都要這樣辛苦下去?”
戎長風正要說什麼,忽然梳妝台上的電話響了。
二人對視一眼,金鶴儀接起電話:“喂?羅副官?好。”說著遞給戎長風,“讓你聽電話。”
戎長風立刻接過,如果沒有緊急事情,羅副官不會打電話到這裡來的。
“四爺,少奶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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