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樂門這個聯絡點其實早已被57號鎖定了,戎長風之所以遲遲不動手,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的目標是黨派核心人物阮先生。而昨天下午圍剿行動的失敗徹底激怒了戎長風,於是便有了昨夜的慘劇。
這個消息讓茹曉棠驚駭不已,想想昨夜戎長風的閑適,誰能料到背後竟已是磨刀霍霍殺氣騰騰。
閱人無數的金大班昨夜特意搖到她跟前,夾著煙漫不經心地跟她說了幾句淡話,或許像她這種初涉舞場的雛兒,是最惹男人眼饞的,金大班暗示她要精明些個。
臨去時,金大班看著手指上裊裊飄升的煙線道:“戎四爺為人頂漂亮,在玩女人上面也不例外,若是看中了,多管他要些錢沒關係,唯是不能纏他,春風一度,蕭郎陌路,否則他震怒起來,女人家可就不利。”
金大班的思維走偏了,料定戎長風昨夜是來玩女人,並且瞄上她這位雛兒了,卻不知背後已是凶光血影。昨夜被抓之人,有一半人已被就地槍決,作為57號最高長官的戎長風周璇其間竟勝似閑庭信步!此時想想,好生后怕!
茹曉棠不由得擔憂起自己的處境來,“大姐,為什麼他們沒有抓我?”
曾雪琴叫她放寬心,原來,組織上為了安全起見,預先將人員分割組編,即使昨晚被捕的同志受不過酷刑叛變,也不會牽連到她這支小組內的人員,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誰是誰,就像連曾雪琴和阿來都不知道阮先生到底是誰,甚至不知道阮先生到底姓不姓阮。為了安全,該黨派就是做到了如此詭譎。
曾雪琴又提醒她,當初雖是她提供了映月澹臺私逃的口風,但送信到羅副官那裡的並非她本人,戎長風完全疑心不到她與黨派有關聯,大可不必自亂陣腳。只是昨晚之事,對黨派打擊很大,組織決定她們的工作暫告一段落,蟄伏不動,以觀其變。
茹曉棠因為心慌,沒大聽進去。出來後有心去林映月那裡探探情況,但想到戎長風昨夜行動,今日必然在家休息,遇上了多有不便,就糾結不敢去。
她料得不錯,戎長風正是要回家小憩,車子入了公館院內,迎面看見花架下有個月兒,懷裡抱著小說書,也不看書,腦袋倚著花架只管兀自輕笑,不知遇見了什麼喜事,呆一陣,笑一下。
見他下車來,不惟不過來招呼,還把眼睛輕輕閉上了,不過仍然春風在面,腦袋倚在花架上喃喃自語:“道奇、福特、司蒂倍克、納喜……”全是汽車的名字,不曉得這是做什麼。
“瞧,這是什麼。”他走過去輕輕一聲。
映月微開雙目,見他大手握著一隻翠紅相間的花翎子鳥。
“哪兒來的?”那語氣真像紅樓夢裡的林黛玉,不帶稀罕的。
戎長風也不掃興,正要講這鳥兒來歷,傭人邱媽卻從花園出來打他們身邊經過,見著戎長風,愣了愣,道:“四爺,您這是打哪來?怎就濕了一褲的泥?”
映月低眼一看,才見他兩褲腿的泥,想是還沾了荷葉殘根,拈去后留下了一片一道的痕迹,真不像平日那個風流倜儻、一絲不苟的他了。
戎長風只說不礙事,叫老媽子去了。
原來,他來家之前,先回了趟大公館,戎長風未必是個好人,但孝卻是極孝。母親昨日差人喚他回家有事相囑,今日再累也要先見過母親方可。
不過他到底沒見成母親,回家后,先是丫頭說太太在做功課,侯半個鐘點就完,他閑來無事,想著去看看東首小樓建的怎樣了,這一去就惹了一身泥。因是東首小樓建在荷花池邊,池邊垂柳依依,盡招著遠近鳥兒前來棲息。他走去時,恰看見一隻腿上縛著白線的翠羽翎子,白線給柳條兒掛住了,一時飛不開。
想是別人縛著頑,給它跑掉了,也是一時心到,映月向來愛這個,意欲捕了帶回家,給月兒作耍!
差傭人去捕好了,偏他害怕耽擱時間給那鳥兒飛去,自己就屏息上去采拿,鳥到手了,人卻失腳掉荷池裡了。
糊了一褲腿的泥,去換,怕丫頭們多嘴,見母親更是不好看相,只好徑直上車回家。
他這時候把經過跟月兒一說,自己嘲自己道:“拿去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兒窮心。”
映月接過來,以手撫之細看,青翠的羽翼、殷紅的嘴子,黑溜溜的眼珠子,真是個伶俐的雀兒。
“好不好?”戎長風問。
映月不言,也不見多歡喜的緊。
戎長風掃興,人不能總做冷板凳,冷板凳坐長了,屁股倒不覺冷,心就冷了。
他背了手,“不要端著了,賞個臉笑一個吧。”
映月就笑了。
這一笑倒叫人意外,他手下間諜多的很,人說間諜的表情比戲子的表情多叄倍,這黃口小兒林映月也不含糊,不僅面孔邊的快,心眼還比菠蘿多。
有這種笑的時候,八成兒又有好差事派給他。他就不便攬了,說困了,進屋去了。
月兒卻黏上了他:“四爺才回來呀,四爺切過飯了伐!”
“廢話,誰叄點了還沒吃飯,瞎巴結!”
連著兩夜沒有睡過覺,準備小睡片刻,先上樓洗澡,嘭地一聲把緊隨其後的小老婆關在了門外。
洗完澡剛上床盹著,月兒就褪了鞋子悉悉索索爬上來,小鬼似的在他耳根子底下輕輕喚:“四爺,四爺……”
戎長風閉著眼樂了,什麼時候這東西跟我這麼熱乎了,難為她肯這麼裝蒜,也強如冷冰冰,四爺我可不愛看!
他模糊嗯了一聲,看她下文如何。
“吾有一樁心思,懷著這心思,吾夜裡睡勿著覺,日里切勿下飯,這麼著吾就受勿得了,吾這裡給四爺請安,四爺好歹替吾把這樁心思圓一圓。”
戎長風沒有睜眼,想這小嘴倒是甜甘,繼續聽。
“做公債吾是不對,吾也曉得了,已經退出來了,儂罵吾,吾不怪儂,可這樁心思儂得開恩,要作揖,要磕頭,都行,求四爺幫忙。”
戎長風樂了,“那就照直說吧,什麼事?”
月兒定了定,脆脆道:“給我買輛汽車,粉色汽車!”
呀呀,了不得!戎長風睜開眼,“干什馬?”
“吾要開車!”
戎長風笑了,重新仰面閉上眼,打了一個哈欠,然後無限疲憊地說:“我的兒,快快外面去,叫四爺好睡!”
*兩更合在一起的, 比較肥, 慢慢補欠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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