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陰曆七月底,中秋在即,歷來風俗有諱:失身的姑娘忌在娘家過節。
林家父母作難起來,林家雖已皈依洋教,但約定俗成的東西無法改觀,戎長風也頗通風俗上的忌諱,不日之後,親自登門,以聘取正室的禮儀放了定,擇定八月初九的吉日領映月過門。
這些映月絲毫不知,更不知澹臺日日來家求見,均被姆媽回絕。
初二日奶娘吳媽先露的口風,乍一聽要她跟戎長風走,映月生生一慟,哭自己昨天還是父母的寶貝囡,今天就已是父母急待潑出去的水。
可是哭過慟過,還是得替自己拿主意。她畢竟不是母親輩的舊時婦女,失了身就認命,她接受的是現代西式教育,受到西風的長久薰染,在這件事上輕易屈服是不可能的。
而林父也早料到女兒不會順從,林父子嗣來的晚,叄十有五才得了映月,溺愛也是極端的,故格外任性些,表面雖然淑靜,心裡的倔強可是百人之中少有這麼一個。
映月當夜噙著眼淚收拾箱籠,打點行李,原是要搬到福音堂住,但想到只有女兒身才可做得修女,她諒是沒有資格了,索性向南京去,去找曾教授她外文的古牧師,古牧師的教堂需要國語翻譯,或許暫且可以容身。
翌日出發前,母親哭盡了留她不住,林父深知阻攔無用,只在書室嘆息,傳話出來說:“想散散心就去吧,記得早些回來。出門安全為上,讓阿緒陪去罷。”另囑阿緒去給小姐買了頭等車廂的包房,放女兒走了。
映月從未獨自遠行,想阿緒同去送送也可,主僕二人登車后,阿緒先還不言語,過了午時就話多起來。
“咱逛逛,待初六七返回,初九你可就要過門子,可不能使性子啊!”
映月望著窗外緩緩而過的農田蒼樹不言聲,阿緒可就實話實說了:“澹臺少爺的事已經是禍,小姐不能再給老爺添亂了。”
映月心下一頓,不知所言何故,澹臺有什麼禍事?此時恰車行到一處臨時站點,列車停了,外面站台上列隊立著整肅的大兵,彷彿有些不對,映月正要看出去,聽到阿緒接續了剛才的話在講:“澹臺少爺被軍方查出通敵的罪名,通敵的罪名不比偷盜搶劫這些名色,舉出來就是掉腦袋的大案。”
映月一驚,不由向阿緒看過來。
“據說前日已經問了罪,是在國外就有了瓜葛的,你想想,那時候老爺最是與澹臺少爺走得近,老爺結識的人又雜,能逃得脫嫌疑嗎?”
說到這裡,阿緒被一聲悠長的汽笛聲打斷了,火車重新開行,在隆隆的轟鳴聲中徐徐駛出車站,阿緒繼續道:“這次聽說是南京政府下了嚴令,要嚴懲嚴辦!”
說著,阿緒又格外有深意地壓低聲道:“昨兒我去送水,聽孟股長跟老爺說:‘解鈴還須繫鈴人,戎四爺不出面,誰也壓不下這件事。’小姐你,還不懂的其中的根由在哪么。”
映月聽的手心冰涼,眼前發黑,此時走廊里傳來整齊劃一的軍靴聲,咔咔行進,恍是照著這裡的方向列隊而來,再一聽,果真在門外分左右立定了。
緊接著,一雙皮鞋的聲音出現,同著車輪的哐通哐通聲,那皮鞋漸行漸近,直至走到門口,駐腳了。
幾乎是在剎那間,映月的心揪住了。
門開了,是身披黑呢軍大氅的戎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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