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惜穿著睡覺的弔帶背心和短褲就跑出去了,坐上計程車后她還在哭,司機在這樣一個尷尬的環境中打開音樂,開口問她:“同學,和男朋友吵架了啊?”
司機是好心,可陳惜不想和司機說話,她只說了目的地,就沉浸到自己悲傷的小世界中去了,她滿腦子都是孫淙南,他不高興的樣子,以及,他曾經說過的令她傷心的話,一時齊齊湧上心頭。
三年前陳惜在自己家中向孫淙南表白,那時她已經認識孫淙南好多年了,從孫淙南第一次到她家做客,哥哥把正在玩耍的她抱到膝頭,向她介紹說這是哥哥的朋友,她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就記得那張臉。
那是一張好看的臉,符合陳惜對正義的所有幻想,加上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陳惜形容不出那種感覺,似震撼,又有電流劃過身體,因此每次孫淙南來家裡,她都會跑過去看幾眼。
她從被抱坐在膝頭瞎聽,到穿著漂亮的裙子替母親給客人端水,她總能找到理由光明正大地看他。
那時孫淙南和她交流的次數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其中佔據大半的還是諸如“謝謝”“再見”之類的客套性話語,唯一有一次,孫淙南被外派出差大半年後來家裡做客,她在走廊碰到他,他對她說了一句:“惜惜也長大了。”
這不是什麼誇獎人的話,但陳惜臉紅了,因為孫淙南的笑,那勾起得恰到好處的嘴角算不上燦爛,卻讓她的心怦怦跳。她就是從這句話開始心動的。
直到她向孫淙南表白,她才發現,這張薄薄的唇能說出令人浮想聯翩的話,當然也能說出令人心碎絕望的話。孫淙南是怎麼拒絕她的呢?他說:“抱歉,我只選最優秀的基因。”
這句簡短但殺傷力頗強的話讓陳惜哭濕了枕頭,她不斷揣測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最後得出結論:他的意思是她從骨子裡就不夠優秀,她配不上他,他有更優的選擇。
至於後來孫淙南為什麼又選擇了她,陳惜不知道,表白失敗之後她就再也沒勇氣出現在孫淙南面前了,在那個多愁善感的年齡,多見孫淙南一次都讓她無地自容。
她開始沉迷於自我提升,學這個學那個,即使她知道基因不可改變,她也不抱什麼“更加優秀后孫淙南能注意到她”的希望,孫淙南卻當場“砸暈”了她。
當孫淙南敲響陳惜的房門,說出“要我等你,總要讓我得到點好處”這句話后,陳惜魔怔了。她被按住腦袋親吻,連換氣都不會,憋紅了臉,任由孫淙南的舌頭在自己嘴裡遊走,一句為什麼也問不出來。
在她看來,親吻已經算嚴重,可日後她看著孫淙南撕去斯文的外衣,對她露出鮮為人知的一面,她就……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
她沉迷他的氣味,迷戀他的所有,可他呢?他是真的喜歡她嗎?這個問題曾經的陳惜不願去想,孫淙南給她許諾也好,騙她也好,她都乖乖的,不去想以後。可現在,它又浮現在她腦中,逼得她去回憶過往的種種。
那時他為什麼回頭找她呢?因為慾望嗎?他們關在小房間里,除了摟摟抱抱就是器官交流……
“同學,到了。”
淚水早就乾涸,陳惜下意識摸口袋,發現自己除了手機什麼都沒帶。
司機回頭看她,她窘迫地讓司機等等,又在打電話求助和現場求助間猶豫了幾秒,最後她跑向保安室借錢。
孫淙南是不會接她電話的,陳惜連試一次的勇氣都沒有了。
付了錢,搭電梯上樓,聲控燈在一分鐘后熄滅,樓道陷入黑暗,陳惜沒帶的不僅是錢,還有孫淙南家的鑰匙,所以她只能抱著膝蓋蹲在他家門口等他回來。
哭了一路,陳惜冷靜多了,她按亮手機,給連季發了一條簡訊,告訴她自己在孫淙南家,讓她不要擔心。
時針指向九,再過一個小時,宿舍的門禁時間就要到了,舍管要來查房,陳惜悶悶地想:趕不回去她就不回去了,第一次夜不歸宿只是警告而已。她要等到孫淙南,然後解釋清楚,就算……就算孫淙南喜歡她的身體勝過其他,她也認了,她就是喜歡他啊。
孫淙南並沒有讓陳惜久等,不到半個小時他就到家了。
這棟樓一層只有一戶,電梯門一開,陳惜就像發現獵物的動物,不過動物是豎起耳朵,而她是抬起腦袋。
頭頂的燈跟著電梯“叮”的一聲亮起,孫淙南邁出電梯,一眼看到地上的陳惜,陳惜趕忙站起身。
“淙南……”她話還沒說,眼淚先掉了一滴,直接滑進嘴裡,鹹味蔓延開來。
孫淙南冷著一張臉,不說話,他靜靜地打量陳惜的裝扮,怒氣在空氣中蔓延。
陳惜只敢抓住孫淙南的衣角,然後低頭啜泣。這種姿態,就算沒犯錯,氣勢也弱了。
“讓開。”孫淙南把手伸進了西褲的口袋裡。
“嗚嗚,不要……”陳惜把腦袋埋進孫淙南的肩膀,那一瞬她腦中浮現了許多乞求的話,她想求孫淙南不要拋棄自己,她一定乖乖的,可是她又被他的語氣及話語嚇到了,哭到不能自已,好像天都塌了。
這種小朋友的哭法孫淙南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他嘆了一口氣,摸出口袋裡的鑰匙,點到為止,“陳惜,我要開門。”她擋住鑰匙孔了。
哭聲戛然而止,而後是停不下來的抽泣,一聲,兩聲,沒完沒了。
“還不讓開?!”孫淙南的耐心即將耗盡。
“我……”陳惜抖著說,“我的腳麻了。”
久蹲的後果在這時候顯現,陳惜動都動不了,下身麻得沒知覺。
“……”孫淙南的胸膛一個起伏,他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伸手摟住陳惜的腰,把她從左邊抱到右邊,然後開門,再單手夾著她,把她帶進屋內,扔到沙發上。
陳惜穩住身形便立刻捶打雙腿,退麻的痛苦讓她表情猙獰。
“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孫淙南扔下西裝外套走開了,陳惜被呵得坐直身體,雙手握拳放在腿上,像個乖寶寶,但只是舉止上的乖寶寶,此刻她的外表和乖寶寶嚴重不符。
鬆鬆綁在腦後的頭髮早就散了,垂在臉頰邊,哭得紅腫的眼睛變腫變小了,鼻頭還泛紅,看起來有幾分楚楚可憐,只是她身上有點慘不忍睹,原本穿著弔帶背心和短褲的陳惜應該十分誘人才對,有胸有腰有屁股,皮膚還白,可問題是她露在外的四肢紅通通的,上面一塊一塊的腫起,全是蚊子咬的,她又撓過,變得很嚇人。
陳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吸吸鼻子,脫掉腳上的鞋,又跑進廚房找孫淙南。他不趕她走,就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她現在哪有空管自己長什麼樣。
“淙南,你看看這個。”陳惜跑到孫淙南面前,拿出那張被自己揉得發皺的紙,展平遞上去。
孫淙南正在喝水,昂著腦袋瞟了紙張一眼,沒做聲。
陳惜迫不及待解釋起來:“這是連季幫我報的三個社團,沒有女O權利促進協會,我沒加入。”
她說完破涕為笑,如釋重負,整個人呈現一種輕鬆愉悅的狀態,孫淙南拿著礦泉水瓶看她,也勾了勾嘴角,而後他毫不留情摧毀了她的快樂。
“我什麼時候說過社團和協會是一回事?”
“……”陳惜的笑容霎時沒了,她疑惑地看著孫淙南,眼睛眨了又眨,小心翼翼地重複,“不是一回事?”
“不是一回事。”孫淙南明確地告訴她,“問題不是出在你加入的社團上,你懂嗎?”
陳惜點點頭,又搖搖頭,那種害怕的感覺又上來了,她想了想,小聲問孫淙南:“你是說,我真的加入了女O權利促進協會?”
孫淙南又笑了,但這種笑讓陳惜不寒而慄,尤其搭配上他的話,“陳惜,我從頭到尾都是這樣告訴你的,是你搞混了,社團和協會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所以你昨天向我保證的話都是假的,你都不明白,又怎麼可能做得到?!”
“可是……”陳惜真的混亂了,她怎麼可能加入一個之前聽都沒聽過的協會?
“沒有可是,陳惜,你就是沒做到。”孫淙南只認事實,不認狡辯。
這樣嚴厲的指責,陳惜的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來之前的底氣泄光了,她抿著嘴低下腦袋,雙手不安地絞在一起,來來回回捏著那張紙。
所以真的是她的錯,她還傻傻跑去問連季,一點用都沒有……可是現在應該怎麼做?她要怎麼退出那個協會?她可以問孫淙南嗎?
安靜中,孫淙南把陳惜的小動作收入眼底,再次喝水,然後把空空的礦泉水瓶投進垃圾桶,開口:“我晚上在電話里怎麼和你說的?”
“嗯……”陳惜順著孫淙南的話回想,一字一句擠出來,“你說——讓我洗臉,回床上,好好想想,動腦子。”
“對,陳惜,你現在就在這裡照做,我再提醒你一句,你是受害者,而我只是收到消息的間接利害人,我們倆都在明處,那麼,誰才是在背後搞鬼的人?”
陳惜反應很快,她猛地抬起腦袋,看向孫淙南,孫淙南知道她懂了。
還不算太笨,他想。
敢挑撥他和陳惜的關係,就要做好被反撥的準備。孫淙南摸了摸陳惜光滑的臉蛋,離開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