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浮生(高幹) - 38、步月 dónɡnǎnsんц.cóм

蘇四齣國深造兩個月,一回來竟有了些物是人非的感覺。她萬萬想不到這麼短的時間裡,桃夭竟然一聲不響地離開雲樓,去山裡種茶。
雖然以前也不是經常聯繫,可如今隔得遠了,總覺得少點兒什麼。
猶豫一瞬,蘇四按下了視頻電話。
鏡頭從空曠的土地轉到桃夭的臉上,她頭戴一頂大檐竹斗笠,素凈的面孔不施脂粉,頭髮隨意扎著,一身的棉麻布衣:“你回來了?”
蘇四點頭,接著牢騷起來:“都不跟我說聲就走了,不拿我當朋友是吧?”
桃夭搖頭:“我倒是想好好跟你告個別呢,可時間來不及啊!你看——”
鏡頭由近轉遠,漫山遍野里,彎腰栽種的勞動人民驚呆了蘇四,“不會吧,這幾片山都是你的?”
“不止!”桃夭再度出現在視頻里,笑容燦爛,“我手裡一共34個村,一萬畝茶園。你現在看到的叫清安村,是我的重點培植基地,不出意外這幾年我都會在這裡。南方的茶苗最晚11月下地,忙了兩個星期,現在兩個鎮的任務量終於完成了。明天開始我得去巡村,挨個看完至少兩叄星期,正好就到10月根兒上了,你說我哪來的時間等你回國啊。”Pǒ⑱sǒ.ⓒǒm(po18so.coⅯ)
蘇四直呼佩服,盯著桃夭看了幾秒才問:“就你自己下地啊,那位沒跟著?”
聽她問起褚江寧,桃夭有些嘆氣,想了想說:“他啊,有別的事兒忙……”
究竟是什麼“別的事”,卻沒有透露。蘇四並不知道,其實褚江寧正忙著糟踐糧食。
來到清安村這一個多月,對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的褚衙內而言,簡直人間地獄。
這裡交通不便到處是黃泥土路,出門走一遭褲腿上就一圈兒臟;別說點外賣,有時候手機信號都沒法滿格;晚高峰限電時段,能聽見電流嗡嗡響,燈光晦暗到像蹲監獄;住的是村裡閑置的磚瓦房小院兒,裝潢根本不存在,地上只鋪了一層水泥;四牆颳了些劣質膩子,落灰不說,到了陰雨天還往下掉白牆皮。
吃飯要靠自己動手,當然到村口的小館子解決也可以,褚江寧去了一次后,果斷決定買食材回家做飯,然後就有了桃夭每天最不願面對的場面。
今天也不例外,太陽落山時一進家門,就見褚江寧哼著歌在剁白菜、砍豬肉。
她強忍著痛苦走上前,溫柔勸道:“要不你歇會兒,我來?”
走火入魔的褚衙內,已經聽不出正反話了:“不用,你都忙一天了,去休息,聽話!”
寵溺而自得的語調,讓桃夭想撞牆,她拖著一身疲憊去奪過菜刀:“菜不是這麼切的,先摁住,然後從上到下均勻用力……”
說著話,半顆白菜已經切完,她又處理了兩塊慘不忍睹的肉段,才把刀交給褚江寧。對方倒是挺虛心,有樣學樣地忙活起來。
桃夭在旁看著,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褚江寧的用武之地就不該在灶頭廚房,他發光發熱的舞台,應該是權力社交場,抑或床上。
可這位著了魔似的,非要跟鍋碗瓢盆較勁:“嗯,有老婆大人指導,我進步就是快。”
土味情話說起來毫不臉紅,手上已經麻利地坐鍋燒油。雖然刀工欠奉,可在浪費了半桶油后,他炒菜的架勢倒沒那麼彆扭了。
“肉多煸一會兒再下菜,不然吃著膩。”
“行,擎好吧你!”
等菜下了鍋,蓋子扣上,桃夭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你這幾天辛苦了,不過咱們還是把精力用正事兒上,對吧?”
褚江寧在圍裙上擦了兩把,才握住她的手:“什麼正事兒啊,想讓我疼疼你了?”
桃夭臉貼在他背上,忍不住翻個白眼兒,頓了頓說:“馬上十一月了,冬天說到就到。雖然所有茶苗、茶籽都下地了,可灌溉還是個大問題。你也看見了,琅原和萬寧兩個鎮基建都相當落後,好多人還是挑水澆地。為了保證明年茶苗的長勢,咱們必須儘快搭建茶園水利系統,但修水利又有個前提,就是改良兩鎮的電網系統。這幾天指導他們下苗時,我還想到了另一個點,清安村位於琅原和萬寧的中心地帶,如果能在本村建廠直接炒制加工,會比轉運到縣裡加工更有優勢。”
褚江寧聽出來了,這是想著法兒支使他出錢出力呢。
思考片刻,男人開始討價還價:“苗子才剛種下,你就開始琢磨重新建廠,是不是忒早了些?我不是質疑你的水平,可種茶多少受自然和天氣這些的影響,明年這兩個鎮怎麼樣,誰也預料不到。廠的事兒,我看不著急。”
桃夭就知道劫富濟貧沒那麼容易,因此做出讓步:“我也只是提個建議,你心裡先有個數,畢竟這兩個鎮的茶,都是叄年生長周期,足夠你好好考慮的。但灌溉的問題不能等了,要是冬天一過,來年澆水再跟不上,兩鎮幾千畝茶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對了,還有交通困難,黃泥土路存在嚴重隱患,後面恐怕不隻影響工作效率。”
褚江寧轉過身來,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番:“又算計著怎麼花你老公的錢呢?”
她起踮腳,鼻尖碰碰對方的下巴,微微一笑:“國家又不是沒有修路補貼,不夠的咱們再補點兒就是了。”
“不對吧?”他故意用胡茬蹭蹭她,垂眸道,“這地兒現成的鎮長、村委會你不找,跑來忽悠我去為民請命,說不過去啊!”
“他們哪兒有你面子大啊,縣長、書記都得供著你。鎮長要真有本事弄到補貼款,也不至於這麼好的地方越治越窮。”她笑得勾魂攝魄,“動動嘴而已,累不著你。哥哥,好不好呀?”
“叫老公。”
桃夭放開他,挽袖子去一邊洗手:“事情辦成了,你想聽什麼我都依你。”
褚江寧笑笑不說話,轉身關上電磁爐,盛菜出鍋。
對著賣相和口味比村口小館子都不如的兩盤菜,桃夭早就習以為常。苦日子她從小就過,現在天天下地奔波,有口高溫熟食填肚子,也很知足。對面的褚江寧卻是由奢入儉難:“跟豬食似的,你還吃得挺香!”
“沒辦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嘛!”她停住筷子,笑得別有用心,“誰讓我家男人就這手藝呢,我不捧場誰捧場啊!”
嘆了陣氣,褚江寧說出句心裡話:“真難為你了。”
“不至於,讓你跟著來窮山溝里受罪,是我難為你才對。”
褚江寧反覆回味,總覺得話里有刺兒。桃夭打斷了他的思緒:“我明天開始,先去巡視雲口鎮幾個村的茶園,跟夏姐約好了,她早上來接我。估計中午晚上都得外面湊合,不用做我的飯。”
兩人心底都暗自一松,褚江寧沉吟半晌說:“我這兩天先跟兩個鎮長溝通一下,討論個方案出來,再去找縣裡那些人談。”
“好,辛苦老公了。”話一出口才覺得這詞兒真燙嘴,桃夭有些心虛,順勢低頭繼續吃飯。
秋日的徽州,宛如丹青水墨,渾然天成。
清早的太陽還沒升起,桃夭就拉開麵包車的門,坐進後排。
她取下頭上斗笠,和懷裡文件夾一起放到空座上,才向前探探身說:“夏姐,辛苦你了,這麼早就陪著我忙活。”
“什麼辛不辛苦,應該的!妹子可別跟我這麼客氣,上回孩子的事兒,還沒好好謝你呢。”
桃夭說聲好,低頭開始翻閱起文件夾里的茶園農事活動記錄。
夏彤從後視鏡里看了一眼,安心開車不再說話。
作為鍾城的老婆,夏彤對褚江寧的個人生活早有耳聞。關於撈女的各色故事,她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上次鍾城大晚上被一個電話叫走,第二天又傳出了褚江寧英雄救美慘遭毒打的八卦,夏彤甚至還腹誹這位新人能作妖。直到自家閨女的問題被言中,她對素未謀面的桃夭,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印象改觀。
是怎麼也沒想到,人家不但料事如神,還回回玩兒得出新花樣。若不是親眼所見,誰相信褚衙內能為了一個女人來偏遠山區當苦行僧?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若將這行為解釋成單純的為情痴狂,那屬於扯淡範疇。可把愛情這一迷惑層揭開,夏彤反倒更加佩服身後坐著的女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和目的,能把褚江寧牽制到現在的,她是獨一份兒。
半個小時后,車子在雲口鎮雙王莊的村委會門口停下。
村長和書記等幾人熱情相迎:“歡迎小桃技術員來指導工作!”
桃夭對外聲稱自己是基地的技術員,眾人初時只當個樂子聽。畢竟雲口、齊和倆鎮都富得流油,鎮長們自然消息靈通,早早打聽到她是京城衙內的情人。
可接觸幾次后,村鎮的基層幹部紛紛懷疑:縣裡放了假消息!
畢竟地方上的官二代,包的情婦都穿金戴銀一身行頭幾十萬。沒道理京城衙內的女人,整天粗布麻衣坐著麵包車到處跑啊?那麵包車裡除了各種肥料就是幹活工具,更別說這位干起農活,還比大多數人在行。
除了細皮嫩肉點兒,大家怎麼瞧怎麼覺得桃夭不具備做情人的資質。
一來二去,從老百姓到村幹部終於切換到了正常模式,不再巴結逢迎,而是真把她當普通技術員對待,田間地頭談笑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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