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茉斷斷續續地將心中的秘密和盤托出。
她父母都是隔壁琅原鎮的村民,八歲那年,父親外出打工,因操作失誤不幸從腳手架上掉下,當場身亡。工地老闆賠了一筆不小的數目,這錢原本是夠她們母女生活一陣子的。可張母留守在家時,染上了牌癮,十幾萬的存款,幾個月就輸得精光。
也是在牌桌上,張母認識了現任丈夫齊勇。齊勇是萬寧鎮有名的無賴,其父生前是鎮上幹部,為他攢下來幾套房子。以前靠當房東賺租金,前幾年正趕上旅遊市場大熱,齊勇就把幾套房被改成了民宿,這樣他縱然遊手好閒每月也有不菲收入。
張母做夢都想擺脫貧窮走出琅原鎮,見齊勇對自己殷勤百倍,不久便帶女改嫁,搬到了萬寧古鎮上居住。
這之後,好吃懶做的張母陡然闊綽起來,更是流連牌桌時常忘返。
張小茉起初對齊勇的過分接觸沒有意識,上初中后才知道自己一直遭受著繼父的猥褻。也曾委婉地告訴過張母,可對方根本不當回事,還責罵女兒胡思亂想不學好。Pǒ⑱sǒ.ⓒǒm(po18so.coⅯ)
去年冬天,齊勇讓張小茉來這座舊宅打掃衛生,然後趁機對其實施了性侵。彼時的女孩,已經年滿十五周歲。
“那個畜生說過的話,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張小茉淚流滿面,“他說之所以和我媽結婚,就是為了等我長大……”
說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桃夭將她抱在懷裡,不知怎麼安慰好,眼裡的淚水彷彿斷線珠子,簌簌滑落,打在女孩頭頂。
“你媽知道這事嗎?”
張小茉悶悶點頭,咳嗽著說:“她什麼都知道……可是她打了我,罵我不要臉……還警告我,要是我把這件事說出去了,她就不認我……嗚……”
那一刻,桃夭也絕望地哭出聲。原來,新聞里那些禽獸不如的父母,並非個例。是啊,張母的吃穿用度,乃至打牌的錢,都是靠男人給的,自私懶惰的本性,早讓她把自身母性蠶食得面目全非。
半晌,張小茉才又啞著嗓子說:“中考之後,那個王八蛋又趁我媽打牌的時候,欺負了我。那時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半夜哭著跑出家,就走到橫江邊上,想淹死自己算了……可是……可是老周路過,把我救了上來……”
“原來是這樣……”她有氣無力的,跟張小茉抱在一起,“那個畜生是不是知道你把這事告訴了老周?”
“嗯……”女孩兒吸吸鼻子,強忍淚意,“老周是我們鎮上有名的老好人,他很同情我。知道我會做纏花,就拿了幾百塊錢給我,讓我買材料做手工,節假日偷著去景區擺攤。說攢夠了錢,我就可以擺脫那些人渣,跟他們斷絕來往。平常那些東西也放在老周店裡,可是上次我回來時,那個畜生髮現了我去找老周,還喝醉了去店裡打他……上次……就是我從巷子里跑那天,那個混蛋又欺負了我,還摔壞了我的手機,我當時真的不想活了,準備好百草枯想喝,可又覺得老周對我很好,就約他去了江邊巷子想告個別,後來你們就來了……我特別害怕,才跑的……”
桃夭感覺心臟好像被戳出了一個個窟窿,血在滴淚在淌,刺骨鑽髓的疼,讓她神經都麻木了,這一刻,似乎抬抬眼皮都如此困難:“傻瓜,我沒有怪你。”
“可是我怪我自己,姐姐,那天晚上你那麼勇敢,我知道你衝進去是要保護我的,而我卻懦弱地跑了……那時我聽出了你的聲音,可我沒有勇氣,不知道怎麼面對……第二天在老周店裡看到你,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其實你們在院子里打齊勇時,我就在牆外偷聽,我以為警察會把他抓走讓他坐牢,可是你們沒有……後來整理房間,我想過把所有事告訴你,可是我怕……我怕你也像我媽一樣,聽過就算了……”
“抱歉,當時我們有自己的打算,所以無形之中,又讓你絕望了一次。”她拍著女孩兒後背,久久無言。
“姐姐,我覺得自己髒了,已經跟同齡的女孩子不一樣了…… ”
“沒有!”桃夭說得斬釘截鐵,灰暗的眸子頓時又聚起光芒,將張小茉扶起,扳著少女瘦弱的身子與之對視,“你看著我!記住,髒的不是你,是那些殺千刀的王八蛋!”
她說完,緩緩站起來,定了定神走上二樓。下來時,手裡多了一沓錢:“小茉,你聽我說。”
錢被分成了叄份:“這一千,是我之前答應給你的,找漢服模特的中介費;這一千,是這幾天你做嚮導的勞務費;最後的一千,是姐姐借給你的,等將來你手頭寬裕了,再還給我。錢不多,但應該夠你一學期的生活開銷。”
張小茉本能地推拒:“姐姐,我不能要……”
桃夭打斷她:“聽話,拿著!姐姐這錢不是白給你的,我說了,是借!你比別人受的苦多,所以也要比別人更早的學會自力更生。你不是還有幾天就開學軍訓嗎,我記得你說過,你們琅原鎮的老房子還在,以後這邊能不回就不回。好好上學,這是你最好的出路,等寒假的時候,或許你還會看到我。”
“真的嗎?”
張小茉清澈的目光中充滿了期待,桃夭盡量扯出些笑容,鄭重頷首:“真的。”
時光在兩個人的悲戚中黯然劃過,張小茉走後,桃夭身體好似被抽空一般,癱在凳子上,直到夜色漆黑,她才艱難地撐起身子,精疲力竭地爬上二樓。
褚江寧回來看她和衣側卧在床上,面容朝里,有些奇怪:“這麼早就睡了,沒事兒吧你?”
桃夭沒力氣看他似的,孱弱的聲音:“我累了。”
褚江寧沒說話,將卧房燈關了,摸黑去浴室沖澡。
這些年第一次,沒有安眠藥物,也沒有魚水之歡,她就酣然入睡。
然而,這只是開端。
桃夭做了一個猙獰的夢,夢裡有青面獠牙的怪物,將她五花大綁,明晃晃的刀子閃著寒光照在她無助的臉上,任她聲嘶力竭的呼喊,也無人來搭救……
下一瞬,面具掉落,露出來一個中年禿頂男油膩的臉,對方笑著,撲向稚嫩懵懂的她。
哈哈哈、哈哈哈——
張狂可怖的笑聲,令桃夭毛骨悚然。
不,這不是夢!
她猛地驚醒,坐起身來冷汗涔涔。
“做噩夢了?”褚江寧按開床燈,伸手摸摸她額頭,上面汗意潸然。
桃夭滿目驚恐,身子往床腳縮了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