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手機被摔壞,加上臉上還沒消腫的緣故,桃夭索性向杜伯炎告了假。杜老闆很通情達理,聽了關於高衙內的前因後果后,還安慰她:“這事兒我心裡有數了,你也不用太在意,出不了大亂子。”
桃夭嘴上答應著,還是心有餘悸,那邊杜伯炎又提醒:“過幾天就到蘇老太爺大壽了,蘇家丫頭早就跟我提,要讓你去壽宴上幫忙。到時我跟你俞老師也會出席,趁休息的時候,你好好準備準備。”
她險些忘了這事,蘇四找的伴奏,可不只吹嗩吶的褚江寧,還有自己這個彈琵琶的,聽說嫻熟另外幾門樂器的,也是從她社交圈子裡抓的壯丁。
褚江寧因為身上肉疼,著實安分了幾天。桃夭想起那晚的驚險,自覺心裡不忍,便一直在四合院里陪他。拋開肉慾,二人也算合拍,褚江寧工筆仕女圖技藝精湛,桃夭寫的一手簪花小楷,臨風把盞對月吟詩的風雅事,聊起來總不會冷場。
擱古代看,神仙眷侶也不過如此,然而桃夭是現代女性,她並不認為找到家世樣貌能力皆出眾的男人,就是人生贏家。
褚江寧大抵猜到她一些心思,倒沒什麼巨大反應,他清楚,安之若素更有利於雙方關係穩定發展。
蘇四在爺爺壽宴前一天邀約桃夭去排練,褚江寧讓司機送她過去,自己仍舊閉門不出。他嘴邊還有些紅腫沒消,怎麼可能輕易示人,桃夭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司機鍾城也是退伍軍人,前兩天去接她時,黃平川還是一口一個“老班長”的稱呼著。剛才鍾城接了他老婆一個電話,沒說幾句就氣沖沖掛了。
桃夭見狀問:“鍾哥跟嫂子吵架啦?”
鍾城倒也不拘謹,隨口說:“我也不願跟她嗆,可每次到孩子這事兒上,就頭疼。你說孩子不願上補習班,她光給我抱怨管什麼用啊!”
“孩子多大呀?”
“下半年就升初二,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老師也反映說上課走神,考試成績也一直下滑。”
“是姑娘?”
“可不,要是小子管他叄七二十一,先揍一頓再說。丫頭片子是輕也不是,重也不行,我們兩口子有時忙起來顧不上她,一來二去現在回到家連聲都不怎麼吭。”
她想了想,試探性地問: “是一對一私教?”
“可不。還是托朋友找的,那小夥子名校海歸,一節課就上千。前兩年都挺好的,最近丫頭說什麼也不願上了,倒不是錢的事兒,主要怕她成績跟不上……”
“鍾哥,我感覺問題可能出在家教身上。”桃夭臉上異常嚴肅,“回去讓嫂子好好問問姑娘,那老師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她討厭的事。”
說話的工夫就到了地方,蘇四借的是國家大劇院的場館,等候室里六七個男男女女,正跟一塊兒聊天,忽見門邊多了仙女似的人,都有些好奇。
她今天穿的是漢風連衣長裙,走起路來整個人仙氣飄飄的。有人見了很是興奮:“小四,這就是那天發的漢服小姐姐吧,真人比視頻里更有氣質,哎後來你怎麼刪了?”
蘇四知道桃夭不愛交際,只說是朋友並沒過多介紹她。見人問,才打馬虎眼說:“當時新消息提醒太多,回不過來看得我頭大,刪除了完事兒。”接著也不待對方再問,招呼眾人,“咱們都齊了,去場館里練練唄,我要求也不高,只要節奏能統一就行。”
眾人往場館走,路上蘇四小聲問:“你們那位怎麼沒來,他不會放我鴿子吧?”
因高衙內鬧出的風波,桃夭跟褚江寧都選擇低調處理,所以除了杜伯炎她誰都沒說。
“他今天有個會要開,抽不開身。不過你放心,譜子我都讓他看了,他還吹給我聽了兩遍,保證不會丟你的人。”
“那就行。”蘇四說著,不禁略帶深意地一笑,“看來你們琴瑟和鳴啊,什麼時候好事將近呀?”
“別胡說,我可不想被男人絆住腳。”
一時到了排練館,眾人各自排好位置坐定,蘇四親自站在台前指揮。都是多才多藝的主兒,前後走了幾遍,就各自有了默契。
第二天萬里無雲艷陽高懸,曾經歷許多歷史沉浮,被稱為“政治後花園”的御風山。入口處,來往車輛絡繹不絕,光檢查通行證和進行安檢的衛兵,就比平時多了兩倍。
蘇老太爺一向謹慎,退下來后也依然保持著從前的低調作風,本來不想大操大辦,可人到九十古來稀,鮐背之年再不風光一次,恐怕以後也難有了。
畢竟是前國家領導人,想來賀壽者自然多如牛毛,不過有資格進入御風山的,大都是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那些位。
桃夭坐在杜家的車裡,跟杜伯炎夫婦閑話家常。本想就雲樓的後續規劃多聊幾句,然而俞曼聲此刻,卻最關心她的感情問題:“褚江寧那小子,應該能入你眼吧?”
她一時語塞:“俞老師,現在說這個是不是有點……不合時宜?”
俞曼聲露出瞭然的笑容:“有什麼不合時宜的,你要瞧得上他,我跟你伯伯一塊兒幫你參謀。”
這時已經到了停車位,來不及多說,幾人都下了車。
蘇家的四合院里裡外外都張燈結綵,大紅喜氈鋪了一庭院,院內兩邊已經擺好了十幾張圓桌和座椅。
桃夭老遠就見蘇四站在院門口接待來賓,他們剛走近,蘇四就跑過來跟杜伯炎夫婦問好。桃夭還沒開口,就見一堆人簇擁著個白髮老人到了,蘇老太爺親自出來迎接:“老褚,等你老半天了!”
一聽這話,桃夭循聲望了幾望,從一堆人里找到了褚江寧的臉,不用猜也知道,那白髮老人就是他爺爺,褚老爺子很激動地握著蘇老太爺的手:“老政委,我來給你賀壽了!”
兩人從年輕時起搭檔了幾十年,如今鬢髮皆白,想起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一個個去世,蘇老太爺不免嘆氣:“當年那一群人里,就剩咱倆老傢伙了,都老了!”
說著就泫然欲泣,旁邊的兒女們忙勸:“爸,有什麼話進家說,您跟褚叔都這麼大歲數了,老跟外頭站著身體受不了。”眾人於是將兩位老人攙進院子,請入高堂就座。
杜伯炎回頭看看桃夭:“你們不是還有節目要準備嘛,去忙吧,我跟你老師先去拜壽。”
領著桃夭走到僻靜處,蘇四站住腳:“其他人都到齊了,把你那位叫出來唄,別人可請不動他。”
在桃夭面前,蘇四連褚江寧的名字都省了,直接就“你那位”。桃夭也無心掰扯這些,拿手機給對方發微信:“門口大紅燈籠下面等你。”
不到半分鐘,那位就從中堂里走出來了。他今天一身正裝,臉上的淤傷也退乾淨了,看上去的確芝蘭玉樹郎艷獨絕。
蘇四問褚江寧:“一會兒壽宴就開始了,你這兒咋樣啊哥?”
褚江寧氣定神閑:“既然敢答應,就不會給你辦砸,嗩吶我都帶來了,我現在就去車上拿。你就擎好吧!”
果如他所說,蘇家的壽宴一開,就博了個滿堂彩。
蘇四站在庭前台階上,引吭高唱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
台階兩旁邊,伴奏人員有坐有站。褚江寧站桃夭身邊,舉著嗩吶中氣十足,手指不斷變換著。下面圍觀的小年輕都看呆了,誰想得到,平常風流倜儻的褚公子,吹起此等民樂竟然輕車熟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坐後排的那些人都看著褚江寧,笑得滿懷深意。褚江寧視而不見,然後加大了吹奏力度。肺活量之大,桃夭耳朵都快震聾了。她有理由懷疑,褚江寧是故意選了這個站位,這人記仇,自己軟磨硬泡讓他來表演,他就當場報復。
蘇四那裡,字正腔圓語調得當,唱的十分投入:“今日痛飲慶功酒,壯志未酬誓不休。來日方長顯身手,甘撒熱血——寫春秋!”
這是蘇老太爺最喜歡的一段戲,別看只有短短四句唱詞,蘇四可是偷偷拜師學藝,光準備就用了大半年。
一唱完就掌聲如雷,高堂上坐著的老人放聲大笑:“好!”
蘇四也會賣乖,趁機一個轉身,敬了個標準軍禮,蘇老太爺頓時就想起了前半生的戎馬生涯,不禁有些哽咽:“小四,好、好,你有心了……”
褚老爺子見狀忙舉杯:“老政委,今天你過大壽,可不興抹眼淚,來,我敬你一杯!”這才把老太爺的傷感情緒扭轉回來。
桃夭手抱琵琶,跟在幾人後面默默退場,最後與蘇四坐到了同一桌。剛才在前面時就有人打量她,此時她坐下,有幾個招蜂引蝶的自來熟,立馬就探過腦袋來搭訕:“美女,你是小四朋友?以前咱是不是見過?”
“誒,姑娘,你是不是穿漢服跳舞那個?”
實在懶得理這些人,她搖搖頭就假裝看手機。褚江寧坐她背後斜對過,冷不丁掃了那幾個沒出息的一眼,“你們怎麼這麼多廢話?不願待這兒出去!”
那幾位無緣無故被罵,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雖然沒再開腔,但都在心裡盤算,等壽宴完了喝茶的工夫,先去加個微信再說。
然而他們還是太年輕了,酒過叄巡菜過五味,筵席還沒撤,俞曼聲就親自過來叫桃夭:“跟我去裡面,幾位首長都想喝茶,等著看你手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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