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 - 情願

時隔多日,事發之後梁從深首次出現在醫科大。消息不脛而走,不到一個小時,教學樓前被圍得水泄不通。
從前就有各個年級的女學生總成群結隊到辦公樓堵他,想一睹最年輕有為又英俊帥氣的一級教授真容。
但現在他是醜聞纏身,前來圍觀的人不過是想當個憤青,譴責他不守師德,最好鬧到他被解除職務他們才會獲得極致快感。
剛做完實驗的課題組成員也聞風趕來,終於見到他們團隊的主心骨。梁從深出事,很多進行中的項目都被迫喊停,對她們學生而言,不是件有利的事。以前同僚上杆子巴結她們,羨慕她們的老闆是個帥哥,天天看那張賞心悅目的臉,研究生叄年再苦再累都值了。可如今那些人對她們避而遠之,背地裡不知道怎麼編排她們有個陷入“性醜聞”的導師。
方青更是無意間撞到過舍友在和別人嘀咕,是不是她也是靠和梁從深睡覺才拿到這麼多課題得以發表大量文章年年拿一等獎學金的。
“哥,你終於回來了!”
梁從深依舊打扮得一絲不苟,優渥矜貴的精英氣質,沉著張臉,過分俊朗的的五官比從前還要犀利。
方青想哭,和其他幾個人熱淚盈眶,多日來惶然不安的心終於在這一刻安全著陸。
只要梁從深回來,她們就有了巨大底氣,同時也堅定要和他共進退的心。
“哥,我們都相信你。”
團隊中唯一一個男生劍眉平直,唇緊緊抿著,用堅不可摧的口吻表衷心。保安神色焦急地上來提醒他們:“樓下來了好多記者,學生都往這邊涌,梁教授,您還是暫時先不要露面吧。”
幾個女孩子義憤填膺,側耳聽到樓下的喧鬧,憤怒又難過。
“哥,你不要害怕,不管怎麼樣,我們都相信你。這幫人就是圖個熱鬧,最擅長煽風點火,你千萬不要衝動啊。”
梁從深一直沒說話,坐在電腦桌前,翹著腳,雙手交叉搭在下巴處,一雙微微泛紅的眼冷銳又陰沉。身處風暴中心,他卻鎮定自若般散漫淡然。
許久后,他緩緩抬眼,似輕吁口氣,目光柔和許多,一一掃過他認真栽培的弟弟妹妹們。
年齡上他和他們相差不大,但人生閱歷和學術造詣,他有百分之一千的自信能讓他們心悅誠服的成為他的學生向他學習。
他把他們說得每一句話都聽進心裡,同時產生比讓他們在學術領域取得成績還要卓越的成就感。
“嗯,我知道。方青,你是大師姐,現在進行的這個實驗你務必給我盯緊他們各自完成好我分配下去的任務,不然,你們不配讓我當你們的第一通訊作者。”
梁從深下樓,有眼尖率先看到他的人大喊一聲,無數長槍短炮就立馬瞄準那個頎長身影。
有些要下雨的感覺,大片雲似黑煙聚攏,緩慢挪移,遮住了囂張耀眼的白金巨日。天空陰沉,教學樓里不見光源,灰暗沉抑,可梁從深天生就是焦點,什麼都挫滅不了他的威風。
無數問題劈頭蓋臉如雨砸過來,梁從深臉色陰鬱,不見絲毫驚惶心虛。忽然,身後緊跟跑下來準備隨時保駕護航的學生們驚喜叫了一聲。
“師母?!”
梁從深猛地抬眼,始終諱莫如深的黑眼睛一下閃出碎光,急切的目光快速掃向熙攘的人群。
在找到她的這叄秒時間裡,胸膛里的那顆心臟如在烈火上肆意翻烤,跳得越快越想要逃離,那寸火便會越發高漲。
雨還在滴滴答答逐漸變得又密又急地落下,雨點很大,砸到水泥色的地面迅速炸開成不平整的圓,謝佳菀沒撐傘,雙手搭在額前小跑過來。
人群如銅牆,她用嬌小的身體不斷撞著前進,柔情的倔強讓人心燒。
梁從深嘴角微搐,看到她蓬鬆的秀髮被雨拍濕,有人推搡擠到她,他眉心緊蹙,撥開面前咄咄逼人的記者就要走上前。
可她更先一步到達他的終點,張開雙臂擋在他面前,用細細卻充滿力量的嗓音對那些人說:“我是梁從深的女朋友,他是什麼人我比你們都清楚。他不屑做那種事,更不是沒有擔當的人。你們可以有自己的看法,可在事情真相出來前,請不要妄下定論嘩眾取寵。”
梁從深站在一個嬌滴滴的女孩身後,但沒有絲毫羞恥的感覺。她替他擋住那些惱人風暴,選擇和他站在一起面對災難,這令他動容同時驕傲。
他沒法看到她的臉,但想也知道,那張秀氣清冷的面孔上此刻肯定是嫣紅如花,堅定不容侵犯。
他的佳菀姐,怕羞又怯懦,可此刻站在他面前,伶牙利嘴、氣勢如虹,讓那些人不由得一怔,帶著些質疑、驚訝和敬意端詳她。
幾個昏天黑地的日子以來,梁從深的嘴角第一次舒展開暢然的笑意,從后悄悄牽起她的手,輕輕捏了一記。
謝佳菀愣了愣,怯生生側頭看了他一眼,蝶翼般的睫毛撲閃著,耳根悄悄熱了一片。
她心跳得好快,因為她臉皮子薄,天生的膽小怕事,從來沒有衝到最前方和如此多的人對峙過。
剛才一番話后,她後知後覺心跳如雷,覺得有些羞窘。可他牽她的手,讓她反應過來,有他在身後,是最牢靠的後盾。
“一個星期後會有記者會,諸位不妨到時再來定我的罪,有什麼想問的,到了那天,自會有想得到的答案。”
梁從深恢復漠然,將謝佳菀拉到身後,身姿挺拔,強大從容,讓人很難忽略他凜然的氣勢。
而站在他旁邊的謝佳菀,嬌柔柔像朵小白花,被他不動聲色不著痕迹地霸道守護,讓很多前來圍觀的女學生看得眼熱心癢,逐漸忘記她們想要聲討煽風點火的初心。
安保駕車趕過來攆人,動蕩的校園才又恢復寂靜。
雨聲潺潺,穿落古樹,空氣中是泥與花混雜的刺鼻芬香,謝佳菀打了個噴嚏,梁從深十分警惕地扳過她的肩頭,輕聲詢問:“還好嗎?”
剛才他拉她到身旁, 才察覺到她整個人都在發抖,如今一看,也是臉色蒼白眼神虛空般獃滯。
謝佳菀搖搖頭,躲開了他的手,抬起泛紅的眼,她說:“我要回新州了,但我昨晚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遠處,方青等人很有眼色的迴避,彼此擠眉弄眼,手裡把玩著剛才梁從深丟個眼神示意她們取來的傘。
梁從深的喉頭上下動了動,神色複雜地注視她。
“我要準備考職稱,沒有多餘的時間和精力去應付別的事。等你處理好這件事,我們再見面。”
雨打風林的聲響讓世界一下變得很岑寂,梁從深默默垂眸,指尖依戀地虛虛拂過她的臉頰,艱難開口:“我知道你什麼意思。菀菀,我很高興,你願意全心全意地等著我。”
謝佳菀搖了搖頭,輕聲說:“可如果你無法處理好這件事,不能給我一個我可以接受的真相。”她仰面,目光澄澈,悠悠水波似乎隱藏著古老的憂傷,“我們就結束吧。”
梁從深的思緒和心一起,被絞死在某個無法逆轉的角度。他很想伸手擁她入懷,用自己最大的熱情和溫度去回饋她昨晚和剛才的出現。
可最後,他無法釋懷無法故作大方的回應她一句“好”。
他那股偏執自負的勁又上來,最後只是快速偏頭,沖方青點了點頭。謝佳菀看他眼角清晰的血紅色,鼻頭一酸,險些掉淚。
方青小跑過來,主動把傘遞給謝佳菀,甜甜笑道:“師母,路上注意安全。”
謝佳菀抬手碰了碰自己發燙的臉頰,似乎是在拂凈上面殘留的雨滴。
“我送你好不好……”
她轉身離開的霎那,梁從深無法自控地勾住她的指節,隱忍又動情地請求。
“我們昨晚說好了的,事情解決之前,不要再有聯繫。”
梁從深整個人猶從夢中驚醒,可他接下來不是就此放開她、放任她走遠,而是從后緊緊擁住她。
謝佳菀驚得渾身一僵,繼而分離掙扎:“你瘋了?”
這是在學校,現在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就希望能抓住他哪怕分毫的差錯。而且,他的學生們都還在……謝佳菀又羞又惱,但他充滿力量,她的抗拒和忸怩根本無足輕重。
“噓,讓我抱一下,就一下。”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麼。
“這個行業,我是因為你才踏入的。如果毀在你手裡,我心甘情願。”
她放棄掙扎,骨頭軟化掉般靠在他熱度攀升的胸膛。耳邊寂靜只剩風聲,雨停了,雲正在慢慢散開,方青他們也早就不在旁邊。
這個世界,剩下的只有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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