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 - 分寸 (2/2)

兩人沉默一陣,忽聽到梁從深沉聲問:“唐醫生,你了解陽惠勤多少?”
“我是指,她在你們宿舍跳樓自殺的事。”
封閉的空間,唐蘇突感一陣疾風,颳得她的心臟急遽下墜。她猛地抬起臉,怔怔望著梁從深,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你……你怎麼知道?”
梁從深嘴角抹了絲冷笑,看得唐蘇竟鋒芒在刺般。
“我不該知道嗎?那時候,我和菀菀還沒有分手。”
“可是,可是之後不久,佳菀不就和你提分手了嗎?”
聞言,梁從深黑眸驟沉,眉眼間那片陰影雜亂叢生。
唐蘇自知說錯話,連忙兀自解釋:“我沒別的意思,也不是要惹你不快。當時我也是在佳菀和你提分手后一段時間才知道。惠勤死後,她也不怎麼願意和我們來往,總是一個人,在圖書館呆一整天很晚才回宿舍。”
不像先前熱戀的狀態,早早就迫不及待回宿舍和遠在千里之外的男朋友視頻,嘰嘰咕咕分享學校的事。
梁從深沉默聽著,心痛如絞,腦子裡晃的畫面全是她失魂落魄孤零零的樣子。
沉默嬌說得對,當時他作為她的男朋友卻對她在學校遭遇的事故、過的什麼樣的日子一無所知,真該死。
他說愛她,放不開她,卻連主動找尋真相的實際行動都沒有。
再次出聲,他喉頭髮苦,聲音明顯哽咽。
“那她死後,她的遺物到哪裡去了?”
“被她父母帶走了。但其實,她家重男輕女,她爸媽並不重視她,她和家裡關係也不好。但人是在學校沒的,她爸媽不遠萬里趕過來拉白幅鬧,抱著她的遺物要討公道。學校為了平息風波,給了他們一筆錢。”
梁從深臉色陰鬱,不知道在想什麼。
“你知道她家具體在什麼地方嗎?”梁從深只聽謝佳菀介紹過,她是陝北人。
唐蘇滿肚子疑惑,不知道梁從深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陽惠勤,而且事無巨細。
“我不知道。”她如實回答,但看梁從深有些期待迫切的模樣,她多麼希望自己給出的答案是對他有用的。
梁從深沒什麼反應,道了聲“謝”就要離開。
“從深……”唐蘇的聲音急切從喉嚨逸出來,有些走調。
“那個,其實……”其實我喜歡你。
在醫科大重逢之後,唐蘇知道他是曾經舍友的初戀男友,兩人有過幾面之緣,又因為工作的緣故有過不少接觸,對梁從深這樣男人,很少有女人不動心。
只是,唐蘇並沒有那個自信。她知道梁從深身邊美女如雲,自己平凡普通,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所以,兩年的時間裡,她始終默默當一株含羞草。
但知道他一直單身後,她開始減肥、學化妝,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謝佳菀又突然出現了。
他答應和她吃飯,卻攜曾經的戀人出席。
所以那晚在西餐廳,唐蘇第一次被嫉妒沖昏了頭腦,故意讓梁從深誤以為當年謝佳菀是因為劈腿葉栩才和他分手。
事後,她也後悔過,深深埋怨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陰暗的想法。
可她同樣不甘憤怨,憑什麼美好的愛情、童話般的破鏡重圓、命中注定的久別重逢都只發生在謝佳菀身上。
同樣都是人,憑什麼她有院長父親、優渥的成長環境、帥氣痴心的深情男友……眾星拱月般的公主生活,二十八九歲依舊純凈明媚,世俗的磨難沒有在她身上留下蛛絲馬跡。
唐蘇深吸了口氣,又想起同學會和謝佳菀徹底崩裂的場景,痛心的同時又覺得委屈。
她憑什麼一直高高在上,憑什麼只把陽惠勤當摯友。
“你想說你喜歡我。”
梁從深的聲音很冷漠,平淡敘述著一個她珍藏又難以啟齒的事實。
唐蘇心快跳出胸口,可抬頭對上他英俊面孔的冷淡,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睛,唐蘇瞬間被跌下萬丈深淵,粉身碎骨。
她覺得他在審視自己,用輕蔑不屑的眼神將她剝個精光,恥辱感滅頂。
“我……”唐蘇嘴唇都快咬出血,頭埋得低低的,再也不是那個年年專業第一自詡清高的她。
“唐蘇,你挑撥我和菀菀,沒用,我就不和你計較。但如果你在別的事上也要菀菀難堪,戳她痛處,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梁從深沒有絲毫停留,高大的黑色背影冷酷消失在唐蘇模糊的視野里。
唐蘇整個人軟癱,雙腳在抖,斜斜靠到旁邊牆壁的扶手上,所有的驕傲被打碎成渣。
身後飄飄幽幽出現一個纖薄的身影,方宜正面無表情地看著狼狽不堪的她。
唐蘇突然崩潰,覺得自己受盡屈辱,也不管方宜剛才是否聽到了什麼,就急急轉身,逃一般。
但路過方宜身邊的時候,手腕被人攥住。
“小姨,你喜歡梁教授。”
被人戳破心事,揭露傷疤,唐蘇反而平靜下來。虛弱蒼白的臉上浮起嘲弄的笑:“小姨很丟人對吧,我這麼普通,怎麼敢喜歡他這麼個不可一世的男人。”
一陣沉默后,堅定的聲音徐徐響起:“不,喜歡他不丟人。難道這世界上,只有那個姓謝的有資格喜歡他嗎?”
唐蘇微微驚愕,方宜滿臉不屑,唇抿得很緊,望著唐蘇的眼睛很認真地說:“謝佳菀只會傷害他,當年甩了他一次不夠,現在又讓他整天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小宜,你不懂。”唐蘇輕嘆搖頭,似乎已經認清事實,“他們從小就認識了,梁從深喜歡她很多年,兩人是彼此的初戀。雖然我也不清楚,當年謝佳菀為什麼要和他分手,但如你所見,梁從深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忘記她。”
高傲如梁從深,能讓他俯首稱臣的,只有一個謝佳菀。
“可是謝佳菀不要他,這麼絕情的女人,怎麼配擁有他全心全意的愛!”
唐蘇皺眉,下意識張望四周,拉了拉方宜的手,冰涼得駭人。
“好了小宜,我知道你為小姨好,但他畢竟是你的老師,他的私人感情生活不是你可以妄自議論的。”她搞不明白,為什麼方宜會這麼激動,對謝佳菀的敵意比自己更甚。
方宜忽然咬了一下下唇角,眼睛盪起一層笑。
因為傷口還未痊癒,身體虛弱,精巧的五官雖然沒有什麼色澤,但她遺傳了唐蘇姐姐的容貌,媚而不妖,是獨有風情的美。
“我知道了,小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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