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 - 糾纏

和夜班交完班,謝佳菀又主動留下來改堆積的病歷。
月底了,要把這個月所有主管病人的病歷提交上去,漏掉一本就是七千塊,謝佳菀根本負擔不起。
剛開始獨立當班那年,她就犯過這樣的錯誤。病案室給她發通緝令的時候,她當即就在科室捧著手機哭出來。她的上級被她連累,沒個好臉色。本來應該她們兩個共同平均分擔的錢,對方卻只肯出百分之二十。
謝佳菀沒辦法,也不想被醫院的人說她因為有個院長父親就仗勢欺人、搞特殊,畢竟規則是死的,天王老子觸犯了也得照例處罰。
她對那件事有陰影,每回提交病歷總要反覆檢查無數遍,同事看到了都會調侃她變得神經兮兮的。
她苦笑,不然能怎麼辦?她現在還只是個住院醫,干最苦最累的一線工作,拿最低的工資,如果不是住家裡吃家裡的,恐怕她連日常開銷都成問題。
這個世界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人需要接受自己的平凡,謝佳菀早就不奢望自己能做出多驚天駭人的成績。
能活著,本身就很難了。
入夏后,天黑得也晚,謝佳菀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夜幕初升,整座城市被淡紫的雲霞籠罩成紗,霓虹閃爍媚而不妖,有青澀的光芒。
醫院門前的行道樹油綠髮亮,白熾的路燈洋洋洒洒,點亮了晚風的溫柔。
謝佳菀很難不注意到停在門口樹影下的勞斯萊斯。
梁從深從小就是貴公子做派,從衣服到鞋,甚至是內褲,都必須是大牌,他獨特挑剔且不庸的品味,都是用金錢堆砌起來的高貴。
當了教授后,為防止有心之人做文章,他在吃穿用度上有所收斂,但止於表面。他對自己的人生標準有一條自定的線。
都知道他家境殷實,所以他繼續名車貴表也不會引來太多爭議。
勞斯萊斯不可能出現在醫科大的校園,此刻卻出現在新州中心醫院的大門。
悶熱的天,他沒坐在車裡吹空調,而是靠在外面抽煙,面對最高的住院部大樓。
黑襯衣,長西褲,學成回國后,這成了他的日常裝扮。簡而貴,冷淡又清雋的精英氣質,千萬的車,百萬的表,無不彰顯他高高在上的社會地位和卓越成就。
謝佳菀裝作沒看到。她的眼界,本就不應該夠得到那個層次的神魔。
梁從深從她走出住院部那刻目光就從未挪開過,一顆心,像年少時等待心愛姑娘放學時跳得悸動。
他熄滅煙,跟上去。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謝佳菀的腳步越快,那道頎長的影子就越近,好像怎麼都踩不碎、擺不開。
她忍無可忍要回頭,熟悉的氣息悄無聲息地靠近,他從后抱住她,攔腰的小臂用的虛力,但還是把人圈得死死。
“菀菀,我知道你看到我了。別躲我好嗎,我已經給你足夠時間了,至少,不要逃避見我。我很想你。”
在南州,無數個冷寂的夜,他後悔當初要她搬過去。
那間公寓,到處都是她的氣息,還有她的內衣褲,是原本他為她準備的,款式多多,沒讓她帶走。因為他知道過不久,她就會真正到他身邊。
謝佳菀被溫熱的氣息和疲倦的傾訴纏得心亂,她扭動身體掙扎,被他在懷裡轉個身。
“我知道月底你要加班趕病歷,沒吃飯吧,想吃什麼,我們可以走過去。”
他早把中心醫院附近的美食探得一清二楚,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想的是,如果她要導班,肯定不會好好吃飯,食堂飯菜難吃,他可以從附近乾淨美味的小店給她訂外賣。
“我爸媽在家等我吃飯。”
他的眉骨被震碎,覺得她又要哭了,始終不敢看他,小臉蒼白又倉皇,還是不容他親近的慌措。
那種排斥和恐懼,和曾經真情流露的親近和信任,對比鮮明,刻骨傷人。
“很累嗎?”他看到她素凈的臉上被口罩勒出的痕迹,不禁拿手背輕輕摩挲,然後繞到她的脖子后,低頭緊貼她的額。
“我很累,菀菀,開完學術會,我就趕過來了。你不能拒絕我,連陪我吃頓飯都拒絕……”
他的嗓音啞成風沙,積攢成堆,重重砸落,謝佳菀的世界一下變得塵土飛揚。
她被他抱著,汗流成河,困在他迷亂輕柔的吻里。
梁從深見她沒有拒絕,吻上癮,確實舟車勞頓疲倦的神經一下被調度起來,廝磨著她粉軟的下唇,手扣進香軟的發,深吻下去,呼吸粗重。
謝佳菀在朦朧的餘光里瞥見同科室的實習生,猛然驚醒,一把推開他。他沒站穩,趔趄幾步,情慾未散的黑眼睛有真實刺痛,滿是不可置信的難過。
“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你再這樣,我會喊人。”
他有氣,冷笑一聲:“喊人?你覺得現代人有這麼好見義勇為嗎。我和你,天生適配,別人只會以為我們是小情侶吵架。”
說完,他拋棄什麼理智,眼睛冒火,穩健上去撈她入懷,偏頭重重吻下去。
她到底憑什麼,說結束就結束。
他這段時間工作效率奇差,很多學術實驗都被迫叫停,滿腦子都是那些捉摸不定的真相和她冷酷的絕情。
他的人生不會輕易試錯,玩歸玩,可有嚴格的規則圈,從不會輕易打破。可高考那回,這次,他完美無瑕的準則被同一個女人毀壞。
他必須要懲罰她。
明明在他吻她的時候,她胸口突跳的頻率也會加快不是嗎。
謝佳菀知道梁從深被激怒了,他撕下被迫溫柔的面具,吻得窮兇惡極,恨不得把她整個人吞掉。
她又怒又懼,覺得自己會死在他手裡。
無論是違心承受還是違心掙扎。
怎麼辦,她分明也能感受到他的孤獨和惶然。冷香和煙草混合的氣味渡過來的時候,她幾乎要渾身痙攣,軟死在他懷裡。
眼淚又密又急,很快打濕他乾燥的掌心。
他開始走神,忽然閃過一個念頭:是不是他讓她有流不盡的淚?
趁這個時候,謝佳菀抬高跟鞋用力踩他,同時咬破他的嘴角,奮力把人往外一推,包包掉了她也不管不顧往前跑。
如果有人路過,會真的認為她被一個衣冠楚楚的色狼欺負了。
梁從深太陽穴開始陣痛,他的襯衫被她從皮帶里扯出來一截,皺得沒有形狀,頭髮落下來幾寸,薄薄凌亂遮住眉眼。
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時在大街上如此狼狽過。
忍住胸口的窒悶感,他彎腰撿起她的包想追上去還,可走兩步,竟然看到一個穿著氣度都不凡的男人從車裡拿出西裝外套,給她披上,然後打開車門護送她上車。
梁從深的世界電閃雷鳴,心跳有力失律地重重砸著胸骨。
十分失禮沒有風度地闊步上前拍車窗。
其實想用砸,但他知道那樣只會讓謝佳菀更加看不起他。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想法,他竟真的覺得謝佳菀的良人不是他這樣一個曾經私生活放蕩的富家公子。
這種困頓感讓他束手無策,青筋暴起的手臂使不出力。
謝佳菀側頭看他一眼,眼神淡漠,隨即側頭對駕駛座的男人說了句什麼。
車窗落下了,清涼的空調風讓他暴露的肌膚瞬間成乾涸的地。
“您來還我包對不對,謝謝。”
她嗓音恢復甜美,清脆脆的,十分有禮貌,轉而一笑,和人介紹:“這是我父親好友的兒子。抱歉,我今晚有約會。”
她本來是想順勢介紹身邊的男人,可她恍然驚覺自己雖然被他救了兩次,卻無從得知他的個人信息。
有些窘和羞,她咬了下嘴唇,張皇的心虛被梁從深盡收眼底。
他嘴角微翹,識破她,卻沒有出聲,想看她還要怎麼演。
不過又生氣,她怎麼可以因為和他賭氣就隨便上陌生人的車。
可駕駛座上的男人卻微微傾身,優越的側臉骨相俊冷,小幅度頷首:“南州醫科大的梁教授對吧,久仰大名。我姓高,很抱歉,今晚我和佳菀約了她父母吃飯,改日有時間,我們再請梁教授吃頓飯,感謝您替小菀撿回了包。”
短短几句話,信息量極大。
梁從深的天才大腦一度死機,心被絞死。原本嘴角狡黠的笑僵在那裡,在他英俊的臉上構成一個奇異的表情。
謝佳菀抿了抿頭髮,乖乖點頭附和,有些嬌羞的模樣。
那輛車悠長駛出去,梁從深站在馬路中央,被四面八方被迫減速的車鳴笛。
後視鏡里男人的背影變得虛化佝僂,謝佳菀捂住嘴,害怕他會出車禍。
“高先生,麻煩您停車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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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太久可能大家都不怎麼記得前面的劇情了
這個高某男就是女主目睹男二攀高枝替女主解圍讓她上車的那個人
修羅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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