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從深!”
隔著電話他已經能夠想象到她抓狂又無奈的樣子,唇畔抹笑,抬腕看了眼手錶,他對她說:“我的耐心只有三分鐘。”
她隨便裹了件大衣就要出去,走到玄關的時候劉芝秀問她:“幹嘛去?”
“悶得慌。下去透透氣。”
理由用過很多次,從十八歲起就在用。
因為太過合理,從來沒被懷疑過。
踩著一雙平底鞋跑下來,打開門禁的時候竟真的看到那輛黑色別克,火未熄。
他靠在車身旁,一身黑衣,站得隨意,線條卻十足優越。
大燈照得一片黑夜蒙蒙發光,他抬眼精準地望向她,表情很平靜,連昔日的強勢和痞氣都柔軟不少。
風呼呼作響,遠處傳來稀碎的煙火聲。
她眼前浮起水霧,恍惚中竟覺得他是穿過了半生風塵等了她許久。
“還要我過去接你?”
見她站在門口不動,他揚起語調催促她。
“謝佳菀……”
他皺眉又喊了她一次,卻見她偏過頭伸手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頭髮。
她裡面只穿了件寬鬆的米白色開衫,外面的大衣款式老舊,褲子是寬鬆直筒的。頭髮鬆鬆低挽起來,不施粉黛,反而顯得她的皮膚光滑清透。
“怎麼不穿多一點再下來。”
到最後還是他妥協走過去,看到她眼角紅紅的。
像是被風吹的。
“還不是你催的。”
她始終沒有正眼看過他,語氣滿是抱怨和冷淡。
可他欣喜若狂,知道自己這趟沒白來。
“幹嘛來了?”
她還是心存怨懟,即使他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製造“驚喜”,她還是忘不掉那天晚上他說過的話、發過的脾氣。
“過年。”
“陪你過年。”
他說得理直氣壯。彷彿只要是他想做的事,都是天經地義的。
她沒有再說話。
過了幾秒鐘,他又說:“上車。”
她不肯,他也不著急,慢悠悠開口:“你不上車我就上去,反正叔叔阿姨這麼熱情,又是大過年的,他們應該會好好招待客人……”
“你!”她氣結,轉身就想走,卻被他一把拉回去。
“原諒我。”
她失語了。
“別生氣了,好不好?半個月見不到你,我真的快要瘋掉。”
體內最柔軟的地方被毫無預兆衝撞一下,回望他充滿自責愧疚的眼睛,她說:“也不知道那晚是誰發瘋,又是誰說恨我。”
他只恨自己的口不擇言,卻沒想到她記得這麼深刻。
“那你朝我發瘋一次,打我也行,任你處置。”
說完,他就抓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拍去。
她不情不願地把手抽回來,拉著個臉:“打你我自己手還疼,不受這罪。”
她神情緊繃,那股倔勁兒始終揮之不去。
他忽然笑了一下,摟她上車。
她毫無反抗之力地跟隨他的腳步,不禁在心裡盤問自己。
是害怕他真的上樓出現在她家人面前還是自己根本就期許這一幕很久了。
稀里糊塗坐到副駕,車廂里暖氣還在持續輸出,飄著淡淡的香根草氣味。
他坐上來后,原本就逼仄的空間瞬間被擠滿,卻給人無盡的安全感。
“安全帶。”
她正要低頭,一隻大手就橫過來,帶來鋪天蓋地的清爽氣味。
她僵硬著身體,仍由他一言不發地給自己系好安全帶。
車駛出小區,緩慢轉過幾個彎,然後開到廣闊大道上。
今晚是除夕夜,街道很安靜,兩旁的商鋪也都閉門熄燈,只有昏黃的路燈打在空曠乾淨的柏油馬路。
給劉芝秀髮了條消息,她問他:“去哪兒?”
這條路她並不是很熟悉,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她都會生出平白無故的恐懼。
即使身邊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放煙花。”
說完,他扭頭沖一臉懵的她揚了揚眉,似在邀功。
“你發什麼神經。”
別說現在全國禁炮,他大老遠跑過來就為了拉她去放煙花?
謝佳菀才不相信他的目的這麼單純。
“別不知好歹啊,不是你說過年想放煙花回憶童年?”
“我……哪有?”
她剛急切地出口辯駁,可話在腦子裡打了個轉,硬生生被逼回去,越來越沒底氣。
安靜了幾秒后,她忽然覺得整張臉都燙得厲害。
“你幹嘛翻我朋友圈?”
見她惱羞成怒的樣子,他就越發開心。
他側頭笑出聲,露出整齊白凈的牙齒,修長的手在方向盤打了個轉。
“朋友圈發出來不就是給人看的。再說了,不想讓人看就設置僅三天可見啊,這也能怪到我頭上。”
她現在用的這個賬號是工作后才註冊的,她發朋友圈的頻率不高,而且很多都是幫醫院、科室宣傳的內容,自己生活有關的文案寥寥無幾。
但他還是很快就甄別出少得可憐的私人內容。
比如去年過年,她就抱怨現在的“禁炮政策”,嚷嚷著想像小時候痛痛快快的放煙花、摔炮仗。
她啞口無言,越想越氣,氣沖沖地拿出手機當場就把朋友圈設置了僅三天可見。
餘光里,她的動作一氣呵成,然後抱著手臂看向窗外,頭頂都快冒煙了。
“至於嗎,這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啊。再說了,現在有人幫你完成心愿不好嗎?”
“那是去年的事,我今年已經不想放煙花了。”
他不再說話,手指若有似無地扣著方向盤,等紅燈時。整條街上就只有他們一輛車。
“那你今年想幹什麼?”
他問得很認真,話音落下后,車廂里就陷入了沉默。
她看似也在認真思考,片刻后,她忽然扭頭用手抵著下巴,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想相親,碰到一個有錢又愛我的大帥哥。”
說完,她似乎還不盡興,挑了挑眉。清秀眼睛充滿潤澤,靈動又魅惑。
其實她也不算撒謊,也不是刻意為了氣他才胡編亂造。
只是……人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什麼時候來到。
或許她選擇在他面前說出這個願望的那一刻,她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綠燈亮起來,他還是沒有說話,沉著臉又開了兩分鐘,車速就慢下來。
停下來的那一刻,他忽然俯身過去,貼上她有些驚措的臉。
手一點點幫她解開安全帶,耳邊全是金屬扣彈脫出來的清脆聲響。
他勾了勾嘴角,笑意還沒完全展開,就抿唇用低沉堅硬的聲線對她說:“等會兒再跟你算賬。”
他轉身下車,接了個電話,也不管愣愣坐在原地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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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準備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