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旅途中謝佳菀也沒有一丁點睡意。
耳機里反反覆復播放著那被她聽爛了的那幾首歌。
謝敬文給她發了條消息。
“你媽也是為你好,她說什麼你也別太往心裡去。爸媽也老了,就怕沒給你留條好後路。但人生總歸是你自己的,要怎麼走這條路,還得你自己選。”
眼睛像進了沙子,在昏暗的車廂里沒人認識她,終於止不住簌簌落淚。
心裡怨恨他們當初非要逼她學醫,可看到那句“爸媽也老了”,她又難受得無以復加,恨自己怎麼沒能如他們的願過得順利一些、好一些。
到了地方,她拖著沉重的行李麻木地隨著人流出站,隨意攔了輛計程車。
路上一直望著屏幕上那串數字出神,就差一個動作,保存號碼或是撥打電話。
兩次他讓她存,她都沒存。
她的思緒有些停滯,這才注意到,這麼多年,他竟然還用著從前那個號碼。
那幾個數字,曾經背到滾瓜爛熟,所以一出現,就喚醒了她已經腐爛的記憶。
“小姐,前面不好掉頭,我就送你到這兒吧。”
司機帶著黑色棒球帽,聲音蒼勁渾厚,像四五十歲的年紀。
謝佳菀摁滅手機,應了一聲,準備收拾東西下車。
上次打車那個司機也是以她住的酒店不好掉頭為由只把她送到了這個路口,所以這次她也沒多想。
付了錢,下車本來要給謝敬文他們打個電話,可看到那個界面,她又心想算了。
把手機揣回兜里,她慢悠悠地走著,躁鬱的心情也平復了些。
等電梯的時候她隱約覺得從她身後路過的人有些奇怪,又說不上來有種熟悉的感覺。
他走到另一部電梯,背對著她等待。
念頭呼之欲出,她等的那部電梯就到了,裡面的人走出來的間隙,另一部電梯也抵達。她求之不得,快速鑽進電梯,慶幸自己可以獨享一部電梯。
電梯快速上升,四周靜得出奇,只有從縫隙透進來的四面八方的微弱風聲。
看著鏡面裏手里的大包小包,她有些無奈。
這些東西肯定是要拿給他,所以她到底在遲疑什麼?不一定要存這個號碼對吧,撥出去通知他一聲儘快把東西拿走豈不一了百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她心底忽然多出幾分不知從何來的勇氣和堅定,快速摸索出手機,摁亮屏幕。
“叮”的一聲格外刺耳,激得她背脊一緊,看到屏幕顯示的紅色數字,她鬆了口氣,低著頭走出去。
“別動!”
金屬感磁性嘶啞的聲音像一張網,頃刻間就把謝佳菀籠罩住。她僵在原地,無力地任由那股陌生且恐怖的溫度和力量靠近。
“繼續走,往安全通道走。”
男人聲音有些不悅,緊悶得像一根線催促她趕緊行動。
腳下有千斤重,可她不敢有絲毫猶豫,轉了個身,眼睜睜看著那條明亮安靜的客房長廊消失在視野中。
她記得自己餘光瞥到了一個清潔工,可她們沒有任何眼神接觸,她的信號甚至來不及傳出去。
而且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和她並肩,他們就像認識邊走邊閑談,如此平常的一幕,誰也不會多留個心眼。
她絕望到極點,耳邊全是自己牙齒止不住打顫的混亂節律。
“包里裝的什麼?”
男人再度出聲,謝佳菀愣了愣,忽然看到一線希望。
如果只是劫財,認為她這不起眼的包里是現金那還好。
“一些吃的,家裡自己做的。”她回答格外快,下意識扭頭,看清那人,她瞳孔驟然緊縮。
一米七幾的個頭,黑色的棒球帽,帶著口罩,只露出眼周那圈粗糲的皮膚和如蠶繭大的黑眼圈。剛在車裡沒看清他的穿著,棕色的皮衣,黑色牛仔褲,一雙踩得有些爛的皮鞋。
載她的司機!謝佳菀大腦一片空白,欲哭無淚,不知道自己怎麼這麼倒霉,什麼時候被他盯上了。
她在心裡懊悔,如果她從車站出來沒坐他的車,如果她能在途中就發現他的車或者人折返尾隨,如果在等電梯的時候她回頭看一眼,如果她進電梯的時候不走神立馬按下樓層,說不定就不會給他比自己先到達的機會……
可人生就是這麼詭異和奇妙,哪有這麼機會給你做出反應。
不對!他怎麼知道她住哪一層?
思緒被打斷,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走到監控死角,他一把奪過她手裡的包,一邊警惕一邊急不可耐地翻她的東西。
趁這個時機,謝佳菀也不知道哪來的果決和勇氣,背過身打開手機,可屏幕剛亮起,就聽到他慍怒的聲音。
“媽的,一毛錢都沒有!”他叉腰在原地懊悔,忽抬眼看她,心中一驚,臉色大變,大掌粗暴地覆上她的肩膀。
*
梁從深還在學院辦公室修改論文,偌大的空間暖氣充足,環境閉塞,靜得出奇。
手邊的煙灰缸散落著大大小小的煙頭,還冒著青煙。坐在真皮軟座上,他眉頭緊皺地盯著屏幕,腦海穿梭的思路有條不紊地編織成網。
過分投入時,精力耗盡,被他靜音的手機亮起來,他剛好要去打字,剛好瞥見了。
心裡有些不耐煩,可突如其來的電話反倒讓他緊繃的神經驟然鬆懈。
摘下眼鏡,他閉眼沒看來電顯示,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把手機放到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