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帶回來的。”保姆放下茶具,同情的看了眼角落裡的小女孩,那麼瘦,那麼小,親爹不要,親媽也不管,真是可憐。
少年從茶几上拿起一個橘子,走到小女孩面前,彎腰遞給她,“吃嗎?”
她看著那個橘子,嘴饞的抿了抿唇,心裡很想很想吃,又害怕亂拿東西會惹王女士生氣,於是輕輕搖頭。
他以為她認生,笑著說:“你別害怕,我叫許彥青,這裡是我家,我不是壞人。”
保姆在一旁插話:“這小女娃好可憐,手都凍傷了,怕是剝不了橘子哦。”
許彥青聽了,看向她的手,當下愣住,好一會兒沒說話。
從小養尊處優的少年,第一次看見生滿凍瘡的手,它們紅腫發青,有些地方腫得發亮,有些地方則乾裂滲血,無論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八歲小姑娘的手。
許彥青緩緩吸了一口氣。
“小妹妹,我家有凍瘡膏,你要不要塗一點?”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善親切,笑著對她說,“塗了葯,你的手很快就會好起來。”
她感覺到了他的善意與溫柔,下意識點了點頭。
葯不能直接塗,首先要把這雙手洗乾淨,消毒。
他讓保姆接了一盆熱水,將她的手泡進水裡——熱水漫過開裂的傷口,刺痛伴隨著癢,如皮肉里長出看不見的蟲,絲絲麻麻令人難以忍受。
她小心翼翼吸氣,用稚嫩的聲音輕聲說:
“哥哥,有點疼……”
十四歲的少年臉色微微泛紅,彷彿覺得自己犯了錯,眼神求助般看向保姆,“劉嬸,她說疼……”
“哎喲,哪能不疼哦,都凍成這個樣子了。”保姆把藥膏擺茶几上,絮絮叨叨,“疼也沒法子,洗乾淨才好上藥,一會兒晾晾吧,凍瘡不好治,今年凍了,以後年年都容易凍,最重要的還是要防寒保暖,不能受凍著涼……”
許彥青給她塗的凍瘡膏是淡褐色的,抹在手上,輕輕揉一揉就化開了,瘡口上彷彿蒙了一層油光,亮晶晶的。
王女士打完電話下樓,看見拖油瓶和許家少爺坐在一塊兒,吃了一驚。
“……小彥回來啦,今天怎麼回得這麼早。”王女士笑著走過來,握住女兒一隻胳膊,把她從沙發上拽起來,語氣不輕不重的責怪,“怎麼一來就煩哥哥?哥哥還要寫作業,別影響哥哥。”
女孩低下頭,悶不吭聲站在王女士身邊。
許彥青顯而易見的皺了下眉,“王姨,她的手剛上過葯,不能碰著。”
語氣里似乎嫌王女士的動作過於粗暴。
王女士這才注意到女兒手上的凍瘡,視線往下,又看見邋遢的棉鞋,王女士細細的柳葉眉蹙起,臉上笑容褪得一乾二淨:
“我每個月給你爸錢,他就讓你穿這些破爛玩意兒?這棉鞋買了至少有兩年吧,都小成什麼樣了還穿?!”
“沒有買……”女孩回道。
王女士擰眉,“什麼?”
女孩的聲音很輕,吐詞咬字卻很清晰:“沒有買,這是二姨奶奶的外孫女不要的鞋子,送給我穿。”
王女士睜大了眼睛,一字一頓,幾乎咬牙切齒:“他們,把別人不要的鞋,給你穿?”
女孩垂著頭沒作聲。
王女士恨鐵不成鋼,抬手推了把女孩,鮮紅的長指甲戳女孩的腦門:“他們不給你買,你不會找他們要?!不會哭?不會鬧?你是沒長腦子還是沒長嘴?!”
許彥青年少氣盛,看不過眼,想要說幾句,被保姆暗暗拉住。
人家母女倆之間的事,外人不方便插手,更何況身份尷尬,那是他的繼母。
王女士恨聲道:“跟我上去!等會兒去你外婆家住!”
說完話,轉身上樓。
女孩獃獃站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邁開步子,經過許彥青時,她抬頭看他一眼,帶著些許眷念,而後再次低下頭,怯生生的上樓去了。
許彥青小小年紀,胸中已有保護弱小的正氣,當下忿忿不平的問保姆:“王姨為什麼要把自己的小孩送走?孩子難道不是應該和父母在一起住嗎?!”
這話保姆沒法答,只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