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槐煙被江戍驅車帶回了他的公寓。
剛經歷過一場酣戰,站起來時不自覺地腿軟,於是就這樣被他抱著走了一路。
進屋,入目一片黑白灰的色彩搭配,很有江戍的調調。
江戍將她安置在沙發上,去倒了杯溫水來,在她身旁坐下。
做愛時不覺得,此時兩人清醒著,之間便有些似有若無的尷尬。
孟槐煙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沒等沒想出來該說些什麼,江戍先開口了。
“吃飽了?”他凝著她,“現在是不是該說個明白。”
孟槐煙被嗆紅了臉。
江戍蹙眉,伸手去輕拍她的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問題積得久了,久病便成沉痾。
孟槐煙以為記不清的,仔細回想起來,才發覺一切清晰如昨。
*
孟槐煙同江戍家裡頭都經商,一南一北,算是在商界裡頭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因而他們在一起是錦上添花,並沒人反對。
少爺小姐在一起的故事落入俗套,但稱得上人人艷羨。偏偏命運要同他們開玩笑,硬是改了幾筆,忽然間教劇情陡然波折起來。
孟槐煙的父親決策失誤,公司經營狀況急轉直下。資金鏈缺口太大,哪怕有孟槐煙的舅舅幫忙也是杯水車薪,公司面臨內憂外患,強撐了一段時間后宣告破產。家裡怕她擔心,先是儘力瞞住了。
一日孟槐煙照舊隨江戍去拜訪他父母,江戍的母親握著她手,悉心問詢她家的事,叫她不要過於擔心。孟槐煙這才明白過來最近母親在電話里的支吾來自於哪裡。
父親生了病住院,孟槐煙畢業季正忙,暫時不能立刻回去,於是日日給家裡撥去電話關切,江戍便陪在她身邊。
孟槐煙全身心繫在父母身上,並未考慮到她同江戍,是不是也該做些打算。
直到有人給她發來篇帖子,問她是不是家裡出了事。
孟槐煙點進去看,標題就很是嘲諷——鳳凰變麻雀,懂入!
樓里圍繞她家如何敗落生動敘述了一番,漸漸到後面有人提到江戍。江戍長得好,家世好,專業能力強,極討女孩子喜歡,於是樓自然而然都歪到了他身上。
喜歡與嫉妒有時就是捅破一層窗戶紙的關係,她們圍繞孟槐煙配不配得上江戍這一點,討論了好幾十頁。言語間又提及了其他的一些風雲女神,拿她們去同江戍作配。
孟槐煙看了許久,關掉網頁,順手將給她發來帖子那人拉進了黑名單。
江戍出門拍片子去了,並不在家,於是她就這麼安靜地坐著,一個人發獃。
她從前也沒少聽過這些話,但那時自覺哪裡都跟江戍登對,便只當那是酸話,從不放在心上。今天再看到,卻不由地被帶入她們的語境里。
孟槐煙於是時常看著江戍發獃,她越是看他,就越覺得江戍哪裡都好,越是覺得那些人說得好像也沒什麼錯。
江戍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當她在憂心家裡的事,便總在這方面開導她。然每每提及,都好似是在提醒孟槐煙一次:你已經是只小麻雀了。
孟槐煙平日里什麼話都同江戍講的,這次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一個人反覆琢磨這些事的過程,就彷彿鑽進一條死胡同。
追求江戍的人總是絡繹不絕。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小學妹要到了江戍的聯繫方式,發些很是露骨的話來。
江戍正洗著晚餐用過的碗,沒看見消息。
可孟槐煙看見了。她將手機遞給他。
江戍皺皺眉頭,說,不認識,然後拉黑。
這種小插曲理應構不成他們之間的問題,但在孟槐煙自我構建的過程中橫生枝節,卻是足以令她構築起來的東西坍塌的。這些日子積壓在心裡的那些失落迷惘,那點卑微和不確定,瞬時全都湧現出來。
孟槐煙深切明白這整件事是別人的一廂情願,與江戍無關,但她害怕,怕哪一天江戍發覺了他們之間的不相配,終於要去跟別人兩廂情願。那時,她又該怎麼辦?
情緒並不能任由人自由控制,孟槐煙在望不到邊際的困惑、痛苦裡掙扎,日久彌深,但卻清醒。
她發覺,自己好像也病了。
孟槐煙同江戍提了分手。
反正總歸要分開。
江戍只當她這次吃醋吃得重了些,嚴肅道:“無論如何,不許提這兩個字。”
然後哄她,伸手來抱。
孟槐煙躲開,眼淚憋在眼眶裡:“我認真的,要跟你分手。”
江戍定定站在那裡看她,孟槐煙不敢回視,微側過臉,看風捲起窗帘又落下。
“理由。”
孟槐煙怎麼也說不出自知配不上你這種話,隨口編了一個:“不喜歡了。”
江戍怒極反笑:“不喜歡?”接著走近幾步,“不喜歡我,那你喜歡誰?”
孟槐煙說不出。
江戍從沒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生氣,失態。
他扛起孟槐煙,闊步走到卧室將她扔到床上,而後傾身上去,扒了她的衣裳,任憑她如何哭喊著不要,徑直捅進去。
江戍以從所未有的粗暴姿態對她,沒有吻,沒有前戲。孟槐煙下身的痛乍然蔓延開,身體被鑿開一寸,心裡頭的裂縫便也跟著破開一寸,到了後面,她便啞著嗓子,連哭喊都發不出了。
江戍離開時孟槐煙昏昏沉沉,迷濛里看著他挺括高大的背影出了門,而後眼皮愈來愈沉,便什麼知覺也沒了。
再醒過來,是伴著手機喧鬧的鈴聲。
父親病危。
孟槐煙沒趕得及收拾行李便急匆匆趕往機場,在路上買了最近的航班。
手指在江戍的頭像上盤桓幾下,還是沒有敲下一個字。
算了,算了。
於是就在那天夜裡,她同時失去了兩個最愛的人。
孟槐煙最後回了一趟學校,做畢業手續的收尾。
到了期末的節點,平日里熱熱鬧鬧的校園突然間空曠下來。她從院樓出來,沿著路邊的蔭涼走,緩釋夏日裡沉沉壓下來的悶熱。
途徑操場時發覺人多了起來,原都是些畢業在即的學生三三兩兩一塊兒拍照。陡然想起同江戍一起拍畢業寫真的約定,現在看來似乎也沒什麼實現的可能。
半個多月,手機裡頭躺著的幾十條未接來電,問她在哪的消息,都是來自江戍。
孟槐煙起初是忙於父親的身後事,以及要照顧傷心過度病倒的母親而無暇顧及,加上存著逃避他的念頭,便將手機丟到一邊去,打算什麼時候慢慢想明白了再回他。再往後,想他的情緒湧上來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卻仍舊不敢做出回應。
越是想他,越不願意以這個樣子再去牽絆他。再說,江戍還在生她的氣,或者說不準,那晚商議的分手提議他已經答應了。
孟槐煙說不清自己究竟要怎樣的結果,索性一躲再躲。
“嘿!江戍!”
是一道歡快的女聲。
孟槐煙心頭一顫,循聲望過去。
原來不是幻聽。不遠處一個女孩兒站定,轉過來揮揮手,興奮喊著:“在這兒拍幾張吧!”
那是久未見的人,他背著相機朝她走過去,聽聞她的話便挑了合適的位置給她拍起照來。
孟槐煙霎時鼻子一酸,便像什麼也沒看著似的加快步伐往前去。
承諾換了人一樣可以履行,她自知是沒什麼資格上去質問的,如果說在此之前還存有什麼期待,那麼此刻那些期待已然被打得七零八落。
他們是當真分手了。
孟槐煙換了手機號,所有與他相關的社交平台賬號,那之後,她再沒去過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