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寶店。
翡翠美玉、寶石碎鑽在玻璃展櫃里閃爍著璀璨絢爛的顏色。
林若瑜一進入店內,就借著挑選首飾的理由,恨不得把頭埋進玻璃櫃里,拒絕所有與陸休交談的機會。
對此,陸休體貼地與她保持著客氣的距離,有心讓她的情緒趨於穩定。
他的目光卻緊緊跟隨在她的背後,眼神不自覺地放輕了下來。
一個攻勢猛烈,一個極力躲藏,二人行為莫名的相輔相成。
珠寶店的櫃姐沒能看清林若瑜的具體模樣,她倒是認出了陸休,很快微笑著上前與其打招呼。
“陸先生,岑小姐,好久不見。”
聽到“岑小姐”的陌生稱呼,二人都猝不及防地愣住了身形。
空氣很快凝結成沉重的迷霧,硬生生地撥弄著人們毫無防備的心理防線。
相對於情緒不顯於色的陸休,林若瑜的反應卻外露得非常厲害。
一股莫名的冷氣慢慢地從她的腳底涌了上來,雙腿都被冷氣浸得逐漸麻痹。
這個姓氏很特別,這麼多年來,她只見過一個。
這麼說來,陸休曾經和那個人來過這裡。
怎麼會這麼巧?
自己隨意進的一家店,就是他們曾經一起光顧過的地方。
陸先生,岑小姐……
多麼甜蜜的稱呼,多麼般配的存在。
她一直在竭力逃避的事實,竟然在不經意間被自己胡亂揭露。
已經結痂的傷口被狠狠撕開,露出底下歷經年月的血肉。
血肉模糊的模樣,可真殘忍。
大抵是有些落寞了,林若瑜的心間漸漸瀰漫出一陣酸澀情緒,她卻裝作不在乎似的,繼續垂眸看著玻璃櫃。
她的視線卻找不到任何焦距,沉沉浮浮地懸在半空。
不知是不是寶石的光芒太過於閃耀,她竟慢慢地感覺視線都被白茫茫的光斑所佔據。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是自己的眼淚。
真是狼狽啊。
都已經過了多少年了,一提到那個人,她還是忍不住難過。
林若瑜背對著陸休,雙眼努力地向上看,試圖將泛濫的所有情緒都逼回去。
在此期間,他們都沒有說話。
即使如此,空氣中的低氣壓也過於明顯,櫃姐立即就發覺了氣氛的不對勁。
“陸先生,我很抱歉,我不知道……”
陸休並沒有櫃姐想象中的生氣反應,只是微笑著回應了她的道歉,即使那個笑容帶著十分冷硬的味道。
櫃姐識趣地閉上嘴。
陸休慢慢向著林若瑜走近了幾步,發覺她因為隱忍著情緒而微微顫動的下巴。
他默默觀察著她的神色,低眉沉思了許久,像是在琢磨著怎麼開口才最合適。
“林秘書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他的語氣似乎放沉了一些。
林若瑜能夠感覺到頭頂及身側壓下來的陰影,以及他衣衫中微微透出的木質香。
漸漸籠罩過來的男子氣息,帶著不由分說的濃厚安全感。
換作是之前的自己,她一定會怦然心動。
可她已經吃過苦頭了,怎麼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林若瑜及時整理好情緒,她轉過身時,臉上已經含著恰到好處的職業化笑容。
“這是陸總的私事,我無權過問。”
她的眼睛有些泛紅,眼球里甚至有幾條細微的紅血絲。即使不用深入思考,也能看出她在隱藏著什麼。
能言善道的陸休被這句不痛不癢的回復堵得說不出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幽深的眼眸里,露出幾分難以察覺的疼惜。
他沒有義務向她解釋緣由。
林若瑜也在悄悄地害怕著,害怕從他的口中聽到自己不想承認的事實。
她只能避開陸休那道過分精明的探尋視線,再次垂頭面向透明的展示櫃。
“認真挑首飾吧。”
她的任務,是當一名合格的總裁秘書,不該帶有任何私人感情。
認真輔佐陸休的工作,才是她最應該做的事情。
據說宋澤的夫人是一位年齡四十歲上下的女性,自然需要穩重雅緻一點的首飾。
她挑了一個款式淡雅大方的項鏈。
“陸總,這款怎麼樣?”
她輕聲說著話,那麼平淡的語氣,適才她猛烈的情緒波動好似只是陸休的一廂情願。
陸休的心思已經不在禮品上面,只是遲疑著點了頭,隨即讓櫃姐將另一條項鏈取了出來。
與林若瑜挑選的項鏈相比,他看中的款式非常年輕。
是一款很漂亮的寶石掛墜,正中的血紅色寶石像是兔子晶瑩剔透的紅眼珠,又像是浸了鹽水的血紅傷口。
鹽水一絲絲地漏了出來,滲入皮膚上細密的毛孔,毫不留情地扎在她的心上。
它在不斷地提醒著她曾經發生過的事實。
“林秘書試試吧。”
陸休刻意放緩的聲線讓她有些訝異,這是他特意為她挑選的項鏈?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心虛?
還是內疚?
他沒有出現這些情緒的理由。
可笑的是,她並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迎合陸休。
在林若瑜愣神之際,陸休慢慢地繞到她的身後,動作溫柔地攏起她半扎著的長發。
指尖偶爾會碰到她的脖頸,溫熱的感覺很是熟悉。
那個溫度一路從相貼處蔓延下來,沿著密密麻麻的神經,悄悄地捉弄著她深藏著的內心。
也不知道陸休是不是曾經以同樣的親密姿態,為另一個女人戴過項鏈呢?
她沒有說話,也沒有抗拒他過於曖昧的動作。
陸休保持著這個極近的距離遲遲未動,微沉面色中帶著濃厚的複雜情緒。
他的目光落在了她嫩白的脖頸上,像凝視著獵物一般,盯著她脖側微微搏動的血管。
過了好久,陸休的視線才從她的脖子轉移到項鏈上。
火紅的寶石落在職業白襯衫的領口處,並不顯得十分相稱。
如若她穿上珠光寶氣的禮服,才會與美麗的寶石更為般配。
“很適合你。”
清晰的話語,混合著隱隱的撩撥氣息。
面對著他頗為虛與委蛇的稱讚,林若瑜並沒有接受的意思。
“謝謝陸總的好意……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打工人,並不適合這麼光鮮亮麗的飾品。”
她沒有多大興趣,隨手就將昂貴的寶石項鏈解了下來。
陸休沒有錯過她語氣里深深的諷刺意味,只是持著溫和態度讓櫃姐把兩條項鏈都包起來。
見他又自作主張,林若瑜忍不住低低地哼了一聲:“我可不像陸總這麼財大氣粗,買不起這些東西。”
“這是送給林秘書的禮物。”
透明乾淨的展櫃玻璃,反射著陸休帶著微微弧度的嘴角。
“我希望能在宴會中看到它。”
禮物?
倒也不奇怪,能在商場上周旋多年的精明商人,自然懂這些人情世故。
他大概有很多次送禮物的經驗,所以才會如此熟練。
林若瑜脖頸上被銀質鏈子緊貼著的地方,浸著無比生冷的溫度。
那條項鏈好似要將她的脖子一分為二,切口處生出巨大的深淵裂縫,將洶湧澎湃的感情都吞噬得一乾二淨。
算了,他喜歡送禮物就送吧。
這又能證明什麼呢?
林若瑜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珠寶店的,胸間空蕩蕩得厲害,彷彿連心都丟在了原地。
今晚的出行目的已經達成,二人沒有了適合交談的話題,一路沉默。
他們似乎都含著某種顧慮,不肯輕易向對方服軟。
在經過男士領帶區域的時候,陸休才微微地有了一些反應。
他有意無意地看向她,期望能從她身上得到一些反饋的情緒。
林若瑜根本不想揣摩他的心思,也不想繼續搭理他。
她只是硬生生地移開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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