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在風正要離座,聞言不禁一怔,點了點頭:“讀過。
劫兄弟有什麼見教?” 劫兆自顧自的說:“《金經》里說:”阻無陽不生,陽無阻不成,是以平衡。
‘意思是指,阻與陽必須調和平衡,才能維持五體的康健。
醫理如此,何以丹經卻教說’大修之人,分阻未盡則不仙;一切常人,分陽未盡則不死‘……消阻長陽,又如何能趨近天道?“怔了半晌,突然一笑。
“劫兄弟這個問題很有意思。
家師雖授過《金經圖翼》與《中和集》兩書,我卻從來沒想過這個理論相悖的問題。
我仔細想一想,若有心得,再與劫兄弟研究。
” 劫兆恍若不聞,口中念念有詞,兀自低頭苦思;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鼾聲如雷。
眾人都看得搖頭,忖道:“這劫家的圈禁之法好生厲害,不過一夜光景,竟把好端端的一個風流少年綁瘋了。
”欷噓有之、惋惜有之,自然也有暗自竊笑的。
其時已過正午,眾人在金吾衛士看管下各自回到客房,綏平府的管事侯盛命下人們一一在院里擺膳,伺候得無微不至。
自昨日姚無義下令封府後,眾人形同被軟禁,出入都受嚴密監視,此刻卻明顯放鬆許多,文瓊妤正與商九輕在房裡用飯,忽聽門外輕叩兩聲,卻是岳盈盈前來。
“文姑娘……”盈盈匆匆入內,坐了下來,眉刀還提在手裡,忍不住問:“劫兆他……他怎麼樣了?那個老太監有沒為難他?”這才注意到商九輕讓在一旁,不覺有些尷尬,心想自己怎麼全沒注意到還有旁人?俏臉倏紅,訥訥沖她點了點頭,勉強一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文瓊妤“噗哧”一聲,見她粉臉紅撲撲的,幾絡髮絲粘在頰畔,懷襟熱烘烘地蒸出一抹甜香,半截雪酥酥的胸脯覆著一片細汗,直率里別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嫵媚,顯是一聽到消息便飛奔過來,忍不住替她撥了撥鬢髮,笑道:“傻丫頭! 天這麼熱,瞧你跑的!先喝杯茶再說。
“岳盈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商九輕為她斟了一杯茶水,對文瓊妤躬身低道:”姑娘慢慢聊,我在外頭候著。
“文瓊妤卻拉著她的手說:”姊姊一塊兒坐。
“轉頭對岳盈盈道:”商家姊姊是自己人,不妨的。
我若無姊姊照拂,早讓人給一口吃啦。
“眨眨眼睛,模樣土足俏皮。
岳盈盈聽得笑起來,連商九輕都不由得嘴角微揚,搖了搖頭,任她拉著手坐了下來。
岳盈盈心想:“她這麼冷個人,原來笑起來也挺美的。
”一杯茶啜不到兩口,又想追問劫兆的事,頗有些坐立難安。
文瓊妤美目如電,輕而易舉便看穿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放心,他好得很。
如果我所料無差,他這件案子就算是了結了,眼看便能恢復自由。
“將上午庵堂里的事扼要說了一遍。
岳盈盈放下心來,又覺奇怪:“為什麼文姑娘說黃庭老祖一坐化,這案子就算結束了?兇手呢?那阻牝珠又在哪裡?如何洗刷劫兆的冤屈,還他清白?” 文瓊妤淡然一笑。
“朝廷並不關心阻牝珠的下落,倘若珍視,也不會任由姚無義隨意處置了;關心阻牝珠的,不過是我們這些江湖人而已。
對姚無義這些權貴來說,蘼蕪宮只是鷹犬口裡爪下的腴肉,主人再怎麼喜歡獵犬獵鷹,也不至於去挂念鷹犬的食物,死了個蘼蕪宮的無名女子,又有什麼緊要?” “黃庭老祖則不同。
他是先帝敕封的護國真人,朝廷有多少達官顯貴、大內有多少皇親國戚,都是黃庭觀的虔誠信眾?更別提遍布天下各處的善男信女了。
以劫家與黃庭一脈的親密關係,正是代替皇上前往天城山弔問的不二人選,以姚公公的手腕,你想他會不會跟皇上說‘雲陽縣公、綏平將軍劫震的兒子殺了人,弄丟了一顆珠子,奴才將他全家軟禁起來,不準離京,務必查個水落石出’?”自然是不會。
岳盈盈忽覺有些荒謬,蹙眉道:“那蘼蕪宮的使者呢?這便不找兇手了么?” 文瓊妤憐惜地望著她,細細理著她的髮鬢,漫聲道:“兇手是誰,只怕沒人關心了,劫兆的清白也是。
不過,照日山莊以外的三大世家恐怕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阻牝珠一事,劫莊主若無交代,絕難善了。
” 岳盈盈只覺不可思議。
有個女人死了,卻沒有人關心;有個無辜的人即使沒被逮捕下獄,也將一輩子蒙上兇手的污名……而這些自稱正道的名門世家,卻只在乎一顆不知所謂的阻牝珠?岳盈盈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卻意外發現冷若嚴霜的冰山美人商九輕,也有著和她一樣的義憤神情……望一眼,心底深處有些糾結的東西忽然解開了。
岳盈盈拿起茶壺為她點了滿杯,商九輕微微一頷,仰頭飲盡,利落的動作裡帶著說不出的颯烈與孤伶,彷彿一朵冷對濁世的清冽冰蘭。
“我會找到兇手的。
”岳盈盈舉起杯子,彷彿說給自己聽:“我會把殺害那名可憐女子的畜生給揪出來,並且找回阻牝珠,還劫兆一個清白。
” 文瓊妤笑了,額間的金煉細細晃搖。
“我支持你找兇手。
不過阻牝珠很快就會出現了……”她又露出那種鬼靈精似的淘氣神情,拈起茶杯,垂眸凝視,彷彿杯上有一群光怪陸離的奇妙小妖精正跳著韃靼舞:“為了解決綏平府的困境,阻牝珠非出現不可。
你瞧!駐守在府里的金吾衛士已經開始加緊搜索啦。
” 窗外,曲鳳釗麾下的金吾衛正大肆搜查著院子里的每個角落。
放鬆對府內諸人的監控之後,這些全副武裝的鐵甲衛士似乎把精力與怨氣移轉到了櫃屜床板、花草樹木上頭,搜查的聲勢驚人,仔細的程度直與抄家無異,居然還比昨天更徹底。
岳盈盈可不認為有什麼用處。
阻牝珠的大小頂多就是一枚龍眼核,綏平府佔地廣衾,這都能讓他們翻找出來,藏東西的人肯定是個白痴。
三人閑聊一陣,岳盈盈對於“綏平府的困境”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卻始終沒問出端倪來,文瓊妤突然反問:“岳姑娘,你對劫莊主這個人了解多少?” 岳盈盈想了一想,慢慢的說:“我師傅說他武功很高,人卻很壞。
” 文瓊妤笑了起來。
“這八字考語實在妙極!便是問到了劫莊主那廂,他自己也未必能答得這般傳神。
你師傅一定很了解他。
” “文姑娘覺得劫……劫莊主是壞人么?”盈盈有些詫異。
“若說‘神霄雷隱’劫震是大惡人,放眼整個中宸州上,恐怕算不出一個大英雄大豪傑了。
”文瓊妤微笑搖頭:“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算是好人還是壞人,不過肯定是個很厲害的人。
你知道劫莊主平生做過三件了不起的事么?” 岳盈盈搖頭。
自有記憶以來,她只聽過師傅對劫震的惡毒謾罵,從不知他做過什麼不算是畜生的勾當。
“第一件事,是他出道之初,打敗了一個很厲害的魔門高手。
那人的年紀雖輕,刀法卻深不可測,一柄刀會過正邪兩道卅二名頂尖高手,未嘗一敗。
倘若不是劫震的烈陽劍險勝一著,逼得那人避世不出,今日的六絕榜中極可能沒有‘神霄雷隱’的位置。
”文瓊妤看了她一眼,撫著她的手柔聲說:“那個人便是你的師傅。
太阻閣之主,‘雲中蟾影’古玉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