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谷音琪嘴裡嚼著漢堡,聲音含糊不清。
知道酒店房間暖氣充足,她這次只帶了件oversize的短袖T恤當睡衣,盤腿坐在沙發上,吃她得來不易的晚餐。
可能是因為自己最糟糕的模樣已經讓韓哲看了去,這會兒她沒再在乎自己的形象,不需要“坐有坐姿”,怎麼舒服就怎麼來。
“你說。”
韓哲面上不顯,可實際上不像姑娘那麼輕鬆,他坐在L型沙發短的那一頭,視線根本無處安放。
讓她穿好衣服,結果還是露著兩條腿兒就出來了。
姑娘不是瘦得風一刮就倒的類型,大腿有肉,腿形勻稱,白晃晃一片讓他巴不得再一次拿西裝蓋住她的腿,好提醒自己非禮勿視。
輕微宿醉並沒有讓韓哲忘記那個平安夜,他還能記得上次手指陷入那片軟肉時的觸感。
當在身下挨肏的人兒被他衝撞得挪了位時,他會捧住她發顫的大腿,用力把她撈回自己身前。
一鬆手,那片白肉上就會浮起淡淡的指痕。
皮膚嬌得不像話。
還有許許多多其它的細節,熱氣騰騰的,潮濕黏膩的。
韓哲每次回想起,小腹那團火就要燒起來。
谷音琪咽下最後一口漢堡,探舌舔過嘴角:“你和女朋友都走到求婚的階段了,怎麼最後還是分手了呀?”
“……因為以為我們這段關係走到了求婚階段的只有我一個人。”
韓哲傾身,抽了張紙巾遞給她,指指嘴角,“擦擦。”
她的嘴角沾了點醬汁,不擦,總用舌尖去舔,可又舔不著,嘴角還是濕淋淋泛著水光。
“哦。”
谷音琪睇他一眼,接過紙巾,開始解決薯條,又問:“你們是異地戀吧?你在這邊,女朋友在鷺城。”
“對。”
眼珠子咕嚕一轉,她試探道:“唔,是對方出軌了?”
韓哲終於挑眉直視她:“算和平分手吧。”
谷音琪長長拉了聲“哦”,然後不怕死地又問一句:“是不是小姐姐嫌你太……太古板了?”
韓哲沒有立刻回答,他身子後仰靠上椅背,雙膝交迭時西褲褲管往上縮起一截,露出底下的純黑色短襪。
他半闔眼皮,單眼皮的眼睛也被拉得狹長,像鋒利刀片。
谷音琪突然怔了幾秒,一根薯條含在嘴裡忘了嚼。
這傢伙……有的時候不經意露出的眼神好危險吶……
平安夜那次也是這樣,那根灼熱的肉棒在她體內抽送不停,有水珠從他的髮絲滴落,甩在她胸乳上。
韓哲不多話,撐在她上方一直盯著她的眼睛,那眼神炙熱得快要把她融化。
那時谷音琪有一瞬覺得,她要被他吃了。
“古板還算好聽,原話是,我這人沒有情趣可言。”
骨節分明的食指在大腿上輕敲,韓哲回憶著與魏夢晴幾天前在咖啡廳的那次見面。
他和魏夢晴相識於五年前。
當時韓哲在新南威爾士讀MBA,從上大學開始他沒再跟家裡拿過錢,存了多年的積蓄和教育基金得精打細算掰著用,所以在花費最多的租房方面他一直選擇與人同租。
他有叄個室友,其中一對是來自印度的情侶,另一個是中國人,畢業后回了國,再之後搬進來的就是魏夢晴,比他小叄歲,讀傳媒。
為了省錢韓哲都自己做飯,但他做來做去無非是麵條和速凍餃子,小姑娘會的比較多,漸漸兩人成了飯搭子,時間一長便生了些情愫,順理成章走到了一起。
他們在澳洲日夜相對,反而是回國后成了異地戀,韓哲回滬市創業,魏夢晴則回了老家鷺城進了一家互聯網公司。
聖誕節那天傍晚他提前半個小時到的咖啡廳。
天黑得快,商場下沉式廣場的聖誕樹亮起燈,紅的綠的黃的,一閃一閃亮如星,穿過玻璃倒映在不大的圓桌上。
光芒觸手可及,摸了卻是幻影。
魏夢晴準時來到,落坐他對面,就像他們在澳洲那間公寓里吃飯時那樣。
他按照以前的習慣想給魏夢晴點杯焦糖拿鐵,但魏夢晴跟服務員改成了冰美式,濃縮加倍。
魏夢晴說她其實已經戒糖挺長一段時間了,但韓哲好似完全沒察覺。
魏夢晴直接進入主題,說韓哲人品方面沒得話說,當年念書的時候大家同一屋檐下,她也覺得就這樣同韓哲白頭偕老好像挺不錯。
一屋兩人,一日叄餐,一年四季,很穩定,不會出什麼錯的日子。
就算回國后是異地戀,她都可以很放心韓哲不會叄心兩意。
因為韓哲不允許自己這麼做。
可韓哲實在太無趣了,生活習慣多年如一日,極少會有新的變動。
例如魏夢晴以前喜歡喝焦糖拿鐵,他就會一直給她點焦糖拿鐵。
例如他們一起去過的餐廳,只要魏夢晴誇讚過,下次韓哲還是會訂這一家,連菜品都相差無幾。
例如韓哲這叄年異地戀每天什麼時候給她發信息、什麼時候給她打電話,時間幾乎沒有變過。
例如他們的紀念日、她的生日、情人節、聖誕節,他都是固定先送九十九朵紅玫瑰,所以平安夜收到“外賣小哥”送來的玫瑰花束,魏夢晴便知道是他來了。
沒有意外,沒有驚喜,沒有特別,連爭吵冷戰都極少發生。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已經習慣了安靜的湖水就很難再激起浪花。
魏夢晴總告訴自己要知足,可一想到未來的幾十年,兩人可能像現在這樣一直不慍不火,保持著比起伴侶更像飯搭子的關係,她就陷入迷惘,不知是否還要繼續下去。
她覺得,韓哲也只不過當她是個“適合過日子”的對象,而不是真的愛她。
異地戀本就脆弱,隨著她接觸的人越來越多,社交圈子和生活方式都起了變化,她跟韓哲之間相敬如賓的相處便顯得突兀,像跟不上節奏的快要壞掉的齒輪。
尤其當身邊出現了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和韓哲旗鼓相當的男人時,魏夢晴動搖了。
她感覺,這是丟進湖裡的一顆石頭。
魏夢晴說,自己是先跟韓哲說了分手,再接受了同事的追求,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並不算是出軌。
韓哲突然來鷺城找她的這點她確實有些意外,她沒想過兩個男人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
分手的事是我處理得不夠好,讓你感到難受的話,我在這裡向你道歉。
魏夢晴留下這句后,起身離開了咖啡廳。
……
“啊?你就這樣讓她走啦?”
谷音琪瞪圓了眼給他“事後指導”:“這種情況你就應該衝上去,從背後緊緊抱住她,說‘是我做得不夠好’,或者是‘再給我一次機會吧’,之類的呀!”
韓哲瞥了她一眼:“你們女孩子喜歡這一套?”
谷音琪撅著嘴角想了幾秒:“我自己是沒試過,但電視劇、電影,還有小說都這麼演,說不定你前女友就喜歡這種戲碼呢?”
“……”
谷音琪把空的薯條紙盒壓扁丟進牛皮紙袋裡,舔了一下唇角,繼續說:“你也傻,怎麼不直接跟她講你本來是要求婚呀?說不定這樣就能挽回啦。”
韓哲給她又遞了張紙巾,聲音淡淡:“如果我再糾纏下去,她就會被夾在叄角關係中,這樣只會大家都痛苦,既然她已經做了選擇,那就祝她安好吧。”
其實魏夢晴說得對,他做事按部就班,別說大事,就像什麼時候該發信息,什麼時候該打電話,什麼時候該送九十九朵玫瑰花,他在心裡其實有一張無形的時間表。
平安夜他想跟魏夢晴求婚,也只是他單方面以為,兩人交往了這麼多年“是時候”要結婚了,他以為魏夢晴提出分手或許和他遲遲不提結婚有關。
回滬市后韓哲冷靜下來反省自己,像這樣子的“求婚”,無論是對魏夢晴,還是對他自己,都是極度不負責任的。
谷音琪抿緊唇,口腔里還盪著番茄醬的酸甜。
當空氣完全安靜下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胸腔里的心臟跳動聲,好像有點兒太大聲了。
韓哲也在這時候抬眸,落進她還掛著霧氣的黑眸里。
腕錶里不停走動的秒針提醒他,他要走了。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韓哲起身,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哦……”
谷音琪也跟著落地,雙手背在身後,跟在他身後往玄關走,小聲嘟囔:“才九點半,你現在就要走啦?小哥哥是過著早睡早起的生活嗎?”
韓哲有一秒停頓,但很快繼續往前走,拿起立在門旁的長雨傘,應了聲“嗯”。
按下門把手,拉開門,韓哲微微轉身,跟身後的女孩道別:“那我先走……”
這時一隻手驀地伸到他身前,輕輕拉住他的領帶尾端。
藏藍領帶在谷音琪手裡繞了一圈,像逐漸收起的魚線。
“真的、真的、真的……”
谷音琪跟復讀機似的重複了好多個“真的”,目光灼灼:“真的要走啊?我都說了,我還沒‘好好謝謝你’。”
她沒有再逼近,也沒有再縮短領帶的長度,只靜靜地看著韓哲深邃狹長的眼。
兩顆心臟跳動的頻率不同,有人快,有人更快,像兩顆光速靠近的彗星。
半晌,谷音琪眨了眨眼,微微踮腳,伸出另一隻手。
摁亮了牆上「請勿打擾」的開關。
————作者的廢話————
時刻提醒,韓化石尚未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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