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松墨昨天夜裡偷偷跟人去了深山裡的一個私人農場飆車,過急彎的時候出了事,連人帶車從護欄外翻了出去。一起去的那些廢物們怕惹事不敢打999,只敢給他們兩個打電話。顧遠書在飛機上,手機關了機,陸斯年發了病,根本分不清現實和幻覺,動都動不了。
也不知道那些廢物浪費了多少時間,才想起來叫救護車。
顧遠書這輩子沒這麼糟心過,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拿葯和水去給陸斯年。
幸虧他這幾年久病成醫,這會兒顯然已經緩過來了。雖然臉色發青,好歹呼吸正常了一些,嘴唇的顏色也不發紫了。
“我替你約宋醫生吧,你好久沒有剛才那樣了。”他看著陸斯年吃了葯,嘆了口氣。
“松墨呢?”陸斯年嗓音嘶啞地問,“我知道他昨晚晚上溜出去了,我聽見他車的聲音。”
“他…他出去跟朋友玩了。”顧遠書怕刺激他,想要把事情說得緩和些。
“他在哪兒?為什麼我的電話會響?”他又問,並不買賬。
能不能不要這時候這麼聰明?顧遠書心想,“他開車出了點事,現在在醫院呢。你別慌,我剛去過醫院了,還在動手術,著急也沒用。”
其實他還去了一趟警察局做筆錄。他們去飆車的地方是私人的,主人聽見救護車和警車的聲音,拿著獵槍出來看,差點兒把這些人一槍崩了。後續還有無數事情要辦,幸虧時家有的是錢賠給人家。
“我們先去見一次宋醫生吧。”顧遠書繼續勸道。
“他到底怎麼了?電話響了多久?如果真的不是要緊的事情,他那些朋友不會這樣。他們有沒有打電話給你?”陸斯年死死盯著顧遠書的眼睛,雙手攥緊了拳頭,“他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要不然我不去。”
顧遠書知道他們兩個感情一直很好,可越是這樣,這時候越不能慌亂,“你聽我說,你手機現在沒電了,我先替你打電話給宋醫生。咱們去了宋醫生那兒再說,好不好?”
“…怪我,都怪我…“陸斯年眉心緊蹙,轉過頭望著窗外的密林喃喃道,“要不是我發病,如果我接了電話…”
“陸斯年!”顧遠書大吼,“你記得宋醫生說過什麼?你得把這種凡事都怪自己的負罪感丟掉!那是你爸媽從小控制你的手段,讓你覺得你得為他們的所有不順利負責!你是你,別人是別人,你得找回邊界!”
“…可是如果我不畫畫了,如果我去讀軍校…”陸斯年的眼眸震顫著,“我們就不會來,松墨他…不對,不是我的錯。我要成為我自己,不是一種錯誤。如果我按照他們的意思生活,遲早有一天,我還是會瘋的…人只能成為自己…”
他陷入了長久的喃喃自語。
顧遠書給宋醫生打完了電話,他終於顯得清醒一些,“咱們去見宋醫生吧,我的邏輯又亂了…”
“宋醫生這會兒有病人,騰了一會兒五點鐘的時間給你。正好你這葯吃了犯困,先睡一會兒,精神好一點,腦子也清楚點。”顧遠書按著他躺下,“我剛下飛機,跑了一大圈,你也讓我好歹洗個澡換身衣服。聽話。”
*
偌大的【夕照間】里,顧遠書已經先帶著裴媛走了,留下空間讓陸斯年和傅青淮獨處。
他對這兩個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心,彷彿不論遇見什麼心結,他們都能解開。
“你有沒有見過那種人?”陸斯年說,“他們找不到真正可以負責的人,所以抓住任何一個跟這件事情有關係的人,死也不放手。”
“我爸。”傅青淮扯了扯唇角,卻沒有什麼笑意,”他生活里只要什麼不如意,那肯定都是因為我快30了還沒結婚。”
她頓了頓,問道:“那後來,他們家就抓著你不放手了?”
“松墨因為耽誤了救治的時間,腦出血很嚴重,在ICU住了近300天。出事之後,他們全家來美國住了一陣子,除了照看他,也想過要去找那天叫他一起去玩兒車的人。可是那都是松墨私下交的朋友,我和遠書並不認識。一出事早就跑了,哪兒還找得到?”陸斯年嘆了口氣,目光悠遠,落在時空中的某處,“我和遠書…那陣子吃了不少指責和埋怨。”
“他們那樣的人家,估計什麼事情都有人上趕著安排好。出了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這種失控的無力感,所以只好怪你們。一腔怒火和怨氣,必須有個出口。”
“宋醫生也是這樣說的。那一陣子,我的病情倒退,住了叄周院,出了院又密集治療了大半年…”
傅青淮忽然想起什麼,“《晶洞》是不是那時候畫的?”
那是一幅尺寸不大的畫,畫面的中心是一片黑,這黑被周圍層層迭迭深淺不一的藍紫色包裹。乍一看是像是虛無縹緲的水晶洞穴,可傅青淮總覺得是誰的心被撕開了,露出裡面的深不見底的恐懼與破碎。
“是,原來你看出來了。一開始我用松墨的名字畫畫,只是因為自我厭惡。可那之後,我總覺得對不起他,或許想用這種方式彌補些什麼也說不定,再後來…再後來有了些名氣,就一直用到今天。”
他靠著她坐在沙發扶手上,握著她的手不敢鬆開,“他們在美國鬧騰了一陣子,該負責的人沒找著,又把我逼得住院,終歸還是回去了。時雨沒有跟著走,一直留在美國照看松墨。她...平時跟我們住在一起,就住在松墨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