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千山認識的顧遠書,總是給人一種萬事在握不動聲色的感覺。他總是什麼都知道,卻什麼都不多說,永遠談笑風生,永遠滴水不漏,叫人看不透。
“你留下幫我。”
這話里他竟然帶了一分能被人察覺的欲蓋彌彰。
可真不像他。
任千山心頭猛地一跳,又聽他對裴媛說:“雅克要來永寧。你是本地人,又是斯年和青淮的朋友,跟我一起接待吧。”
“招待人誰能有我在行?裴媛你有事兒儘管給我打電話。”任千山藉機插了一杆子。
他很快看見顧遠書神情露出一絲錯愕,但只一瞬間就掩了下去。
任千山也很錯愕,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在顧遠書的面上看見過失算的神情了,這一分鐘內,他竟看見了兩次。
顧遠書也察覺了,他看了一眼任千山,兩人的目光相碰,又一同看向裴媛離開的背影。
她應了一聲“好的。”就回會議室接著開會了,徒留茶水間里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又彼此試探。
任千山是早就大大方方說了自己對裴媛有意思的,但是顧遠書卻是在這一刻才驚愕於自己的“失態”。
裴媛去白山,是最好的人選,但是他竟然留下了她換趙沁去;接待雅克,他一個人足矣,而他竟要裴媛幫忙,而放著現成的任千山不用。
最可怕的,是他突然明白,起初留下裴媛是因為他怕任千山陪她出差。
他不想看見他們在一起。
任千山看了他一眼,轉身追著裴媛的背影而去,卻被顧遠書一把拽住了手臂。
“你——”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在彼此複雜的目光中閉嘴。
“我先去開會,有話空了再說。”顧遠書鬆開手,懊惱於自己今天的失態,收斂心神大步回了會議室。
會議室的牆壁是毛玻璃隔斷,任千山看著裴媛專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出了門。
今天的視頻會議主要是雙年展的中端溝通,會議室的屏幕上滿滿的全是各方人員。
裴媛看見了周衍的面孔,壓低聲音湊近了顧遠書笑道:“新築這個建築師,青淮也認識呢。”
顧遠書看著屏幕,拿過一份文件放在兩個人中間,裝作討論文件的樣子側過頭,“怎麼說?”
裴媛伸手隨意在文件上點了點,“他追過青淮,前一陣子她住院的時候都追過去了,被陸斯年撞個正著!”
“原來是他?”顧遠書抬頭仔細打量了他一眼。
他聽陸斯年抱怨過,沒想到世界這樣小。
“那你呢?”他問,“你那個前男友,沒回來騷擾你了吧?”
“沒有。他其實特別要面子,咱們在停車場碰見他那回...其實已經很下他面子了,他指定不回再搭理我了。”裴媛的目光落在虛空中的某一處,微不可見地笑了,“沒人管著我,也沒人整天看我這不對那不對的,可真好。”
“那...”顧遠書不著痕迹地試探,“跟著我...我是說,在這裡工作,感覺還好?”
“好呀。”裴媛轉過頭看著他,“您可是行業標杆,我還有好多東西想跟你學呢。”
回答錯誤。
沒有一個字是他想聽的。
她看向他的眼眸里閃著愉快的光,目光那樣坦蕩大方,叫他產生了一種毫無來由的沮喪。
“輪到你發言了。”她的指尖在他眼前的筆記本上點了點,輕聲提醒。
算了,他想,人就在這裡,來日方長。
***
俗話說,話不能說太滿,事不可做太絕。
裴媛做事,一向是留三分的,但上午開會話說得太滿,當天晚上就遭了報應。
難得今天事情順利,顧遠書讓她早點下班好避開高峰期的擁堵。她開開心心開到爸媽家樓下,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
停在她家樓下的,赫然是袁晗的那輛黑色寶馬!
他以前開的是一輛銀色的本田,後來升職了,說是接了好些大客戶,所以才特意換的寶馬。
現在,不用說裴媛也知道,肯定是時雨買了打發他玩兒的。都這時候了還巴巴的開著,還好意思開到她家樓下來。
那,他是在樓上?
是在她家?!
這是要幹什麼?!
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身體因為緊張而僵著不能動彈。
他大概是來求情的?
還想複合?
她爸媽都知道他們分手好久了啊,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還有,她要是現在上去了,會面對什麼場景?
爸媽會不會說她處理不好個人問題,害他們跟著收拾爛攤子?
裴媛心慌意亂的在車裡坐了一會兒,拿過扔在副駕上的手機。
可是,該找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