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叄十分。
系著碎花圍裙的女人站在灶台前,表情專註地煎著雞蛋。
蒸籠頂上冒著白煙,散發出好聞的麥香氣。
她忙不過來,抬手用手肘蹭了蹭臉上的碎發,高聲叫:“老祝!老祝!包子熟了,你搭把手!”
膚色黝黑個子高壯的男人響亮地“哎”了一聲,走過來將蒸鍋移開,鍋蓋一掀,七八個白白胖胖的大包子映入眼帘。
兩叄歲大的小豆丁在地上爬來爬去,淺綠色的連體服髒兮兮的,鼻子上還掛著鼻涕泡。
男人彎腰把小兒子拎起,抱著他來到樓梯下方,鼓勵道:“二寶,叫姐姐起床。”
男孩子奶聲奶氣地喊:“姐——姐——”
穿著白色襯衣、藍白格校服裙的少女從二樓一步步走下來,右腿膝蓋下方的皮膚有些不自然,動作也微有遲滯,純黑色的手杖敲在地上,發出規律的“篤篤”聲。
在另一張陌生的床上醒過來,發現右腿仍舊有問題,祝真不是不失望的。
她已經大概明白,自己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陷入了某個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系統之中,而身體的缺陷,大概是真實世界中本來的狀態,不可更改。
她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不知道這個系統的目的何在,卻很清楚,自己目前只能照著系統的安排,通關一個又一個遊戲,努力活下去,才有可能迎來轉機。
上一環的重重死局,對於系統而言,竟然只算新手試煉模式,面對當下所謂的“簡單模式”,祝真再不敢掉以輕心。
她警惕地打量著新鮮出爐的第二套家人——溫婉持家的母親、大大咧咧的父親,還有牙齒剛剛長齊的便宜弟弟。
“真真,快來吃飯,待會兒上學別遲到了。”女人從牆角的小罈子里揀出一碟腌黃瓜,放在半舊的餐桌上,招呼男人盛粥。
名字看來也一樣。
祝真應了一聲,坐在背對大門的位置,看著撅起屁股使勁兒往餐椅上爬的小男孩,實在沒忍住,託了他一把。
孩童圓溜溜的大眼睛往她這邊望過來,像水洗過的黑葡萄,乾淨,純粹,天真,令人短暫地忘記了環繞周身的看不見卻可怕的洶湧惡意。
鼻涕泡“噗”的一聲破開,小男孩沖著姐姐咧嘴一笑。
祝真彎了彎嘴角,聽見女人叫她:“真真,幫你弟弟洗個手,臟死了。”
“好。”祝真正準備抱孩子下去,男人將熱粥放在她面前,抬手擋了一下,“我來,真真你吃你的。”
一副很寵這個女兒的模樣。
吃到一半的時候,左手邊的女人忽然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問:“真真,你什麼時候打的耳釘?心思要多放在學習上,可不能學鄒佳佳,就知道愛漂亮。今年是你最關鍵的一年,一定要全力以赴,明白嗎?”
祝真摸了摸耳朵上不起眼的銀質耳釘,乖巧點頭。
這不是耳釘,是系統用於向她發布任務和提醒的聯絡道具。
剛醒過來的時候,她還在消化上一回合的驚悸和面前狀況的匪夷所思,耳朵忽然微微發熱。
有聲音傳入她腦海里:
【您已進入[沙盒遊戲:虛擬小鎮]】
【請儘快適應新身份,等待主線任務觸發】
【提醒:請不要做違反角色性格的行為,避免被NPC判定為危險元素,進行清除】
吃過飯,祝真跟著其他穿同款校服學生的腳步,往她讀書的學校走去。
鎮子不大,滿打滿算也就幾百戶人家,騎著電動車的話,不到半個小時便能繞著鎮子外圍轉上一圈,學校自然只有一所,小學到初中到高中,一站式服務。
她一邊走,一邊分神思考和遊戲有關的關鍵信息。
遊戲名稱不同,具體的規則,大概也是不一樣的。
單從字面意義來分析,上一次的“家庭糾紛”,關鍵線索和致命危機多數發生在那個單一的家庭環境中;那麼,這次的“虛擬小鎮”便意味著更大的地圖和更多的變數。
在這裡,她未必有叄次喪命機會,或者說,很大可能只有一條命,死了就真的完了。
還有所謂的雙人對戰,這“對戰”可不是一個友好的辭彙,代表著競爭,甚至是你死我活。
單機轉為聯機,另一名玩家——523號,又在哪裡呢?
唯一的好消息是,主線任務被觸發之前,應該是有一段時間的平靜期的。
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快速熟悉新環境,搜集所有能夠搜集的信息,尋找可能的突破口。
正胡思亂想著,身後傳來清脆的車鈴聲。
她回過頭,看見一個身材頎長、神采飛揚的少年,那男孩子周身像散發著奪目的光芒似的,吸引得人挪不開眼。
他握住剎車,長腿蹬地,對著祝真爽朗地笑了笑:“祝真,要遲到了,我帶你吧?”
說起來有點不矜持,但祝真內心的小鹿悄悄蹦了一下。
青春期的朦朧好感根本不講道理,來得猝不及防,山呼海嘯。
左右暫時沒什麼致命危險,祝真好了傷疤忘了疼,紅著臉道了謝,側身坐在少年的車後座上,跟著他穿行街頭小巷,任由初夏溫熱的風撲在臉上。
心猿意馬地聞著雪白襯衫傳來的清新味道,她聽見他低聲問道:“鄒佳佳怎麼沒跟你一起?你們平常不是形影不離的嗎?”
問這話的時候,他的耳根還有點兒紅。
“嘎嘣”一聲,心裡的小鹿死了。
這大概是個美少年暗戀美少女,迂迴接近閨蜜的故事。
而祝真——不幸就是那位紅娘。
將剛剛浮上來的旖旎情思揮散,祝真不大高興地敷衍道:“我今天出門晚。”
男孩子“哦”了一聲,在學校門口停下,正好撞見同班的幾個男生。
一個高高胖胖的大塊頭調侃他:“哎呀,裴言,對同桌這麼好?車接車送?”邊說邊和其他幾個人擠眉弄眼,賊兮兮的樣子。
原來他叫裴言,是自己的同桌。
祝真默默記下,聽見裴言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別胡說,快去上課吧。對了,中午放學別急著跑,輪到咱們組做值日了。”
祝真落後半步,跟著幾個人往教學樓的方向走,眼角餘光看見裴炎右手腕上戴著個皮質的手繩。
繩子是黑色的,打了辟邪的金剛結,上面串著兩顆古樸的藏玉,玉質上似乎刻著什麼圖騰。
她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釘,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