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真渾身一震。
她已經認出了他的臉——膚色微黑,平平無奇,不是坐在教室角落裡那個男同學,又是誰?
好一招扮豬吃老虎,果然高手。
祝真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畏之情,收了之前的不耐煩,臉色嚴肅許多,叫出那人的名字:“封紹。”
說完這兩個字,她又改了口:“523。”
封紹點了點頭。
兩個競爭對手互相確定了對方的身份,面對面而立。
然而,令祝真目瞪口呆的操作還沒完。
只見男人變魔術似的摸向鬢角捻了捻,捏著一層蟬翼似的人皮緩緩往下拉扯。
祝真嚇得倒退一步,幾乎以為鬼片里的情節出現——男鬼揭掉逐漸腐爛的臉皮,露出血肉模糊的臉和本該是五官的黑洞,對著炮灰路人甲陰森一笑,齜著血紅獠牙嘶叫:“我的臉沒了,可以把你的臉給我嗎?”
可、可是,她一個女孩子的臉,放在男性高大的身軀上,也不搭呀!
胡思亂想著,男人將麵皮扯得乾乾淨淨,這個過程里甚至發出了一種皮肉和黏性物體撕扯的“嗤啦”聲響,像是在卸掉一張可撕拉麵膜似的。
原來普普通通的臉皮底下,藏著的——是另一張臉。
他的臉型很端正,有些稜角,卻算不上冷硬,透著種和光同塵的溫和氣質。
小麥色的健康膚色之上,劍眉斜飛,眼睛是內窄外寬的形狀,有些內雙,尾部微微上挑,類似丹鳳眼,美則美矣,很容易給人輕佻之感。
好在,他的鼻樑高挺而不過分突出,嘴唇略厚,恰到好處地中和了眼睛的凌厲美感,整張臉看起來順眼極了。
概括來說,是個皮相生得非常不錯的男人,氣質也出挑,即便放在人堆里,也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
祝真靠著回憶起同類型的林家禾給自己帶來的心理陰影,強行從花痴狀態中抽身,努力不盯著他的臉看,指著他手中的人皮道:“這……這是什麼?”
“上一關的獎勵。”封紹將脊背挺直,整個人的精神面貌立刻變得截然不同,聲音也變得清潤悅耳起來。
他將柔軟的材質團成一個球體,扔垃圾一樣丟進垃圾桶:“功能如你所見,和網游里的捏臉差不多,可以自行調整各項參數,隱藏真實面目,還可以調整聲線,能夠大幅度提高隱蔽性和安全性,可惜只能用一次。”
祝真很想問——
面對她這樣的學渣對手,真的有必要浪費這麼寶貴的道具嗎?
殺雞焉用牛刀?
“冒昧問一句,你上一關拿了多少分?”祝真弱弱地問了另一個問題。
“新手試煉而已,題目比較簡單,拿了100分。”封紹神色自然,毫無驕矜之意,就像在陳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彎下腰在裴言後頸又補了一記手刀,確定他會暈死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將他塞進了自己方才藏身的角落,又去搬鄒佳佳的屍體。
祝真受到一萬點暴擊傷害,站在原地發愣,聽見封紹自顧自地跟她解釋。
“時間緊迫,鄒盛川隨時有可能回來,我不和你兜圈子,我們長話短說。”他將鄒佳佳的屍體抱進她的卧室,塞到衣櫃里,重又走回來,看了眼祝真的腿,不動聲色地拖過一把系著白布條的椅子,示意她坐下聊。
“為了守株待兔,我從他晚上出門后,便一直藏在那裡。”他指了指現在塞著裴言的位置,“兩個卧室也被我提前安裝了竊聽器,所以你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全都清楚,也知道你已經答錯了一次,現在處於答題后的冷卻時間裡。”
“竊聽器?”祝真還有些懵,仰視著段位高出自己太多的大佬,“也是你上一關拿到的獎勵嗎?”
“不是,是我到這個世界后採購的。”封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每到一個陌生環境,為了最大限度地增加自己的生存機會,當然要做萬全的準備,運用自己所能夠支配的財產和權利,盡最大所能籌備所有可能發揮出用處的物資,不是嗎?”
還有這種操作?
祝真抽了抽嘴角,表示學到了。
“昨天下午,我在鄒佳佳的書包里也放了一個竊聽器,聽到了她和陸銘遠的談話,今天中午你們離開之後,我潛了進來,結合垃圾桶里的碎片,推斷出她是雙重人格。”封紹警惕地往大門處看了一眼,停頓片刻,發現沒有異響,這才繼續說下去,“兇手肯定不是陸銘遠,他剛得到鄒佳佳,正處於食髓知味的新鮮階段,沒有動機也沒有必要殺害她。”
“等等。”祝真抓住關鍵點,“我中午過來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那些碎片和床單底下的血書,你後來為什麼沒有銷毀證物,而是將它們保持了原樣?如果你是想等我發現,藉此誤導我回答出錯誤的答案,將我淘汰出局,那你是怎麼確定,鄒佳佳不是自殺的呢?”
這也是目前困擾她的最大難點。
兩條明顯的線索,指向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答案。
鄒佳佳有可能是剛剛萌生了自殺的念頭,便被繼父臨時起意姦汙,激情殺人,接著偽裝成自殺的模樣;也有可能是先行自殺而死,后被繼父奸屍。
她很難判斷出,到底哪種情況才是真相。
封紹搖了搖頭:“你猜測的兩種可能都是錯誤的。”
“什麼?”祝真吃了一驚。
“鄒佳佳確實上了吊,鄒盛川回到家裡的時候,看見她的身體吊在暖氣管道上,酒壯慫人膽,將她放下來強暴。他沒想到的是,鄒佳佳並沒有死透,在施暴的過程中,她突然醒了過來,拚命抵抗,鄒盛川一時驚慌,用了另一條繩子將她勒死。”封紹冷靜地說出第叄種可能。
祝真聽了渾身發毛,胳膊上更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低聲道:“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但你是怎麼確定的呢?”
“很簡單。”封紹有理有據地分析起來,“鄒盛川是管道工,家裡到處都是可以當做兇器的麻繩。今天中午掛在管道上的那根繩子,你不覺得太長了嗎?我試了試,發現以鄒佳佳的身高,雙腳完全可以觸碰到地面,根本不存在用那根繩子吊死的可能性。”
“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線索,上吊而死和被別人勒死,在屍體身上會出現不同的指征。鄒佳佳的脖子上有兩道勒痕,一道比較細,只有半圈,另一道和掛起來的繩子完全吻合,幾乎覆蓋了前一條的痕迹,卻一直蔓延到頸后。另外,正常上吊死亡的人,雙臂是自然下垂的,而鄒佳佳的雙臂呈現不自然的扭曲,蓄得很長的指甲也根根劈裂,指甲縫裡還有人類的皮膚組織,由此推斷出,她經歷了一段時間的激烈掙扎。”
“晚自習放學后,我先去了鄒盛川常去的小飯館打聽,他昨天晚上確實和幾個朋友在一起喝酒,大概在凌晨一點的時候,他們散了場,各回各家,鄒盛川對警察說,他那天凌晨叄點才到家,並且有目擊證人,成功洗脫了嫌疑。”
“但是,從理論上來講,他的作案時間是十分充分的。鄒佳佳的死亡時間正好在凌晨一點到叄點之間,我推斷,鄒盛川很有可能是一點多鐘到家,臨時起意奸'屍'殺人,緊接著偽造作案現場,掩蓋犯罪事實,又出去晃了一圈,故意讓早起做早點的鄰居看到,製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被他這麼一說,原本撲朔迷離的案件簡單得令人髮指。
祝真嘟囔了一句:“感覺我自己像個白痴……”
“什麼?”封紹看過來。
“沒什麼沒什麼。”祝真連忙擺擺手,又好奇起來,“你剛剛說的這些信息都好專業啊,進遊戲之前,你是做什麼的?法醫嗎?”
封紹平靜地道:“如果我沒猜錯,所有進入遊戲的玩家都被剝奪了記憶,我不知道。”
氣氛又沉重下來。
祝真深呼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大佬,你說的這些我都聽懂了,也表示認同,這一回合我輸得心服口服。既然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也知道我沒有一爭之力,費這麼大功夫跟我解釋前因後果,是為了什麼呢?總不會是單純想讓我做個明白鬼吧?”
“當然不是。”封紹看她面臨絕境依然保持了表面上的冷靜,沒有大吵大鬧,沒有歇斯底里,心裡生出幾分滿意,“祝真,我和你一樣對這個遊戲系統一無所知,但單單通過這一關卡、苟活一時並不是我的追求,我想通過各種方式探索它的原理、目的和逃脫出去的辦法。此外,如非迫不得已,我並不想出手傷人,和同類自相殘殺。所以,我打算做個實驗——”
“等你的答題冷卻時間過去,我們同時回答正確答案,達成平局,試試系統會做出什麼反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