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祝真提前幾分鐘走出家門,循著昨天記下來的路線往學校走。
剛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身後有溫柔婉轉的嗓音傳來:“真真,你今天怎麼沒等我?”
祝真頓住腳步,回過頭看見穿著素白色裙子的鄒佳佳,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
她看著對方的臉打量幾秒,這才反應過來——
鄒佳佳沒化妝。
而且,昨天還對她愛理不理,今天怎麼忽然熱絡起來?
帶著懷疑,祝真客氣地笑了笑,輕聲道:“不好意思,我忘了。”
少女伸出手挽住她胳膊的時候,她的脊背僵了一下,卻很快調整好表情,和鄒佳佳像一對好閨蜜一樣慢慢往前走。
鄒佳佳眼底有著明顯的青影,神色也有些無精打采,腳尖踢著塊小石子,過了會兒開口道:“真真,中午我請你出去喝奶茶吧?”
祝真昨天已經熟記了課程表和值日表,聞言抱歉道:“今天輪到我們組做值日,估計走不開。”
鄒佳佳面露疑惑:“值日?今天不是周叄嗎?”
祝真眨眨眼睛:“今天是周五啊,佳佳你怎麼了?”
少女的臉色隱隱發白,指甲下意識掐進祝真肉里,語氣發急:“你說什麼?今天是周五?”
她喃喃道:“怎麼可能?我明明只睡了一天……怎麼會……怎麼會是叄天……”
“什麼?”祝真聽不真切,見鄒佳佳臉上有冷汗滴下來,掏出手帕遞給她,一臉關切,“佳佳,你在說什麼?你怎麼了?”
鄒佳佳擠出一個非常難看的笑容,聲音艱澀:“沒、沒什麼……”
祝真滿腹狐疑,故意提起昨天的不愉快:“你昨天對我態度好冷淡哦,我還以為自己哪裡得罪了你,回家之後難過了很久……”
“啊?”鄒佳佳表情更加慌亂,“對、對不起……”
她抓緊了祝真,問:“我昨天還做什麼奇怪的事情了嗎?我……我上語文課的時候,有沒有……”
“語文課?”祝真歪了歪頭,看鄒佳佳的眼神越發探究,“沒有什麼呀,你在課堂上表現很積極,主動回答了陸老師的問題。哦,對了,你後來好像還請陸老師幫忙補課,整個晚自習都沒有回來。”
少女哀柔不安的臉色出現了一瞬間的扭曲,變得陰沉可怖起來。
她重複道:“補課?”
祝真點點頭。
接下來的路程,鄒佳佳不再說話,有些神經質地咬緊嘴唇,一會兒捋頭髮,一會兒兩隻手交握在一起,扭成麻花。
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祝真想起書包里躺著的那封情書,將情書交給鄒佳佳,打破尷尬的平靜:“這是裴言讓我轉交給你的。”
鄒佳佳神思不屬地接過,連看都沒看,就塞進了書包夾層,低聲道:“你幫我跟他說,我不喜歡他。”
說完,她急匆匆進了教室,坐在座位上發獃。
祝真替鄒佳佳給裴言發好人卡的時候,少年雖然有些失落,卻並不意外,客氣道:“謝謝你,祝真。”
他扭頭看著少女憂傷的惻顏,無比惆悵地嘆了口氣。
祝真擺出八卦姿態,跟裴言聊起自己的猜測:“你說……佳佳是不是有喜歡的人?”
裴言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做出個噤聲的手勢,從筆記本里撕下幾張紙,給她寫起小紙條。
【我知道,她喜歡陸老師。】語氣十分肯定。
猜想得到驗證,祝真拿起筆,唰唰回道:
【那你為什麼還給她寫情書?】
裴言:【不死心嘛。再說,她和陸老師沒可能的。】
祝真:【陸老師結婚了?】
裴言:【沒有,聽說還沒對象。不過陸老師比她大那麼多,學校又嚴禁師生戀,我覺得我還有機會。】
青春期的男孩子,頗有種為了愛情屢敗屢戰永不服輸的勁頭。
眼看老師走進來,祝真中止了交流,認真聽課。
這兩日,坐在被同學和書本圍繞著的教室里,做著永遠也做不完的題目,祝真經常生出種歲月靜好的錯覺,好像自己處在一個無比真實的正常世界。
在這世界里,她不需要擔心身邊家人突然變了副面孔,不需要害怕因為某種離奇的原因慘死,也不需要憂慮隨時可能觸發的任務與即將到來的殘酷考驗。
但她當然清楚,這一切都是假的。
做完試卷,時間還剩十分鐘。
祝真騰出心思打量班上戴首飾的同學。
她不知道對手是男是女,但既然她擁有了耳釘這樣的聯絡工具,想必對方的身上也擁有某個飾品。
可是,來回看了一圈,個個都有嫌疑。
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已經有了愛美的意識,耳朵上戴著耳釘或耳墜,頭髮上別著髮夾、束著五顏六色的發繩,有幾個還帶著項鏈和手鏈。
即便是男生,如裴言這樣戴個手繩或者護腕的也大有人在。
祝真哀嘆一聲。
毫無頭緒,怎麼辦?
頭上始終懸著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她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突然落下,扎自己個透心涼。
可她除了細心觀察四周動向,默默等待,別的什麼也做不了。
下午最後兩節課,依舊是語文課。
這一次,陸銘遠老師又點了鄒佳佳起來回答問題。
可奇怪的是,她走神沒聽到題目不說,在陸老師重複一遍之後,竟然答不上來,磕磕巴巴,不知所云。
男人皺了眉頭,鄒佳佳說話便更加不流暢了,眼睛紅紅的,像是要哭。
陸老師批評了她兩句,聽見下課鈴響,做了課堂上的收尾工作,拿著教案離開。
鄒佳佳猶豫了會兒,追了過去。
祝真表情凝重,拿起手杖想要跟上,冷不防被人撞了個趔趄,差點兒摔倒。
對方扶住她,她抬起頭,原來是坐在最角落裡那個黑黑高高的男生。
男生似乎沒有什麼和女孩子相處過的經驗,反應過度地鬆開手,局促地道歉,顯得很木訥,有些笨拙。
祝真有些著急,擺擺手說了沒關係,越過他往門外走,卻哪裡還能看到鄒佳佳的影子?
她直覺自己錯過了關鍵信息,難免氣惱,跺了跺腳,轉過身又差點兒撞上緊跟過來的大個子。
男生聲音粗啞:“你、你真的沒事嗎?”說話的時候,眼珠子亂動,愣是不敢看她。
祝真瞪他一眼:“你跟著我幹嘛?”態度帶了點兒遷怒。
男生也不生氣,捏了捏衣角,鼓起勇氣道:“你要去做什麼?我、我幫你吧。”說著還目帶同情地看了看她的右腿。
祝真自尊心強,最討厭別人的憐憫目光,聞言恨不得翻出個白眼。
她沒好氣地道:“我要去廁所,你怎麼幫?”
男生立刻鬧了個大紅臉,窘迫得令人沒眼看。
祝真小小出了口惡氣,去女廁所晃了一圈,回來守株待兔。
等了整整一個晚自習,鄒佳佳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鄒佳佳也沒有出現。
正在上物理課的時候,幾個警察忽然過來,帶來一個消息——
鄒佳佳死了。
吊死在自家的暖氣管道上,等她的醉鬼爸爸凌晨叄點鐘回家發現的時候——
人已經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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