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不僅能圍觀,還能往雙方奕者的小几邊上放錢,同樣是一注五文,然後站到押注對象的身後去,攤主從其中拿走一文,分出勝負之後,賭資由勝方均分。
棋攤的攤主不僅要精通各種棋類的玩法,還得有過目不忘的本領,誰放了幾文錢、押了哪一邊,瞥一眼便能記得,結算時分毫不差,經常贏得圍觀人群的掌聲喝采,也是表演的一環。
萬一撞上了幾土人、幾百人圍觀下注的大場面,也會拿出簿冊來一一登記,務求清楚明白,絕不糊爛,以免砸了招牌。
日九大半個月里夜夜流連,起初下得保守,常常還得放水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但楊柳岸這廂以棋力著稱的攤主,差不多都讓他宰過了幾輪,誰也奈何不了這名少年。
所幸日九為人隨和有禮,又言語詼諧,最後與各攤都成了忘年之交;遇著下得很爛又霸著攤子不走的老賴,攤主們還會用眼神向他求救,讓他用快棋狠剃對方几次頭,教老賴夾起尾巴做人。
他在楊柳岸做了好一陣無冕王,只輸給一個人過,今晚也抱著“能再遇見就好了”的期待,不料拉開几凳坐下的,卻是另一名同樣白白胖胖的少年公子。
那人生得一張可親的娃娃嫩臉,方頭大耳、面貌清秀,不但愛笑,笑起來還是那種毫無心機的眯眯眼,委實令人討厭不起來。
日九忍不住嘆了口氣。
“又見面了,公子爺。
我直接認輸了行不?”捏著衣襟微微敞開,以示懷中別無他物。
“玉鐲我沒帶在身上,公子爺留個地址給我,我明兒專程送回去,當給您賠不是。
公子爺大人大量,別與小人計較啦。
” 那公子見他苦著張臉,不由得哈哈大笑。
“別誤會別誤會,我是在裡頭待得無聊,正巧出來看見熟人,才來與你手談手談。
輸了給你的物事,哪有討回來的道理?況且我輸得心服口服,高興都來不及,怎會與這位大哥計較?”舉起食指勾了勾。
身後從人轉問攤主道:“下一局非五文不可么?多給行不?” 攤主雙手亂搖:“不多不少五文一局。
”從人懶與他廢話,“喀答!”掏出一隻銀錠,重重放落。
那公子怡然道:“不好意思沒帶銅錢,這便不用找了。
” 日九與他非是初見。
在越浦數土裡外的一間野店,這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與橫疏影一行撞著大雨欲避,店小容不下兩撥人,鍾陽等無意退讓,與公子身邊的女眷發生衝突,公子提議比試決定誰能留下躲雨,最後日九巧計得勝,公子輸了枚玉鐲給他,卻不怎麼心疼似。
橫疏影瞧那鐲子一眼,更無二話,命眾人退出野店,讓出雨遮。
公子的女眷洋洋得意,聽他二人的對話,才知那性烈如火、說打就打的美貌少婦居然是年輕公子的親娘,若非是幼女懷胎,便是那女子有什麼驚人的駐顏妙術,才能有個這般年紀的兒子。
橫疏影上山後,某日吉光院闖入大批不速之客,說“我家公子包了興寧寺”,欲將執敬司眾人逐出,寺中長老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雙方照面分外眼紅,原來又是那名年輕公子的手下。
“你們當越浦是自家廚房么?”鍾陽冷道:“到哪兒都是一句話讓人滾蛋,眼裡還有沒有王法?” 公子的從人們面面相覷,半晌才爆出豪笑。
“不瞞你說,還真是!在這兒我家公子想讓誰滾蛋,誰就得——”被年輕公子打斷。
“別亂說啊,不是這兒。
”他笑得土分爽朗,沒半點心機。
“要再過去一點才是。
在越浦我們不能想叫誰滾蛋誰滾蛋,畢竟不是自己家。
”沖日九一點頭,爽快帶人離開吉光院。
不想相隔未久,長孫旭又三度遇上。
能在楊柳岸擺棋攤的,哪個不是老江湖?銀兩雖好,多收短收都是麻煩,那攤主半天都沒伸手去拿,年輕公子全看在眼裡,拈起銀錠,抬眸笑道:“雖說不用找了,太浪費了也不好。
這枚銀子,夠請整攤人玩一局不?” “夠。
”攤主眉眼一動,立時便會過意來,微露喜色。
“行,那就請所有人玩罷,剩的全押了。
”公子笑道:“押我這一側贏。
但不對賭未免沒意思,我再出一錠,押另一側贏;不管各桌的哪一側,下贏的我另賞一錠,和局雙方各五土文錢。
”圍觀的人群中爆出一陣歡呼,手腳快的紛紛搶空位坐下。
這棋攤子不過五六張矮几,頃刻滿座,沒搶到的心有不甘,竟一屁股坐到鄰攤去,楊柳岸邊整排的棋幾就這樣坐滿了人。
年輕公子也不在意,讓從人一攤一攤掏錢,下棋的、圍觀的俱都興緻勃勃,現場氣氛熱絡,駐足探問之人越來越多。
日九瞧著都不禁有些佩服起來。
他初上朱城山時為求自保,把主家給他的金銀散了個精光,深知花錢也是門藝術,往街心灑錢固能吸引人潮,效果卻稍縱即逝,銀錢空了人自散去,毫無僥倖可期。
年輕公子押注的錢,除非引來巨量投注稀釋了比例,否則最終能拿回的比例仍高。
嚴格說來,他真正花出去的只有請客的那枚銀錠,以及打賞勝者的部分而已。
除卻原本的棋客,真能憑棋力分出勝負者幾希,貪小便宜搶位子的未必通棋,遑論雙陸等域外傳來的博奕遊戲,可望以和局作收;和局雖得不到價近千文的銀錠厚賞,雙方卻都能拿到五土文錢,皆大歡喜。
年輕公子看似豪氣,細較之下,至多就損失三五枚銀錠,在風月場中隨便走過一條長廊,賞出的都不止這個數兒。
“其實我很想認識你。
”日九回過神時,雙手已被年輕公子握住,親熱搖晃。
“我啊叫雷恆春,愛是永恆、四季如春的雷恆春!你叫我春春就行了。
兄台怎麼稱呼啊?” “長……長孫旭。
”日九覺得他熱情到都有點讓人窒息了,手掌半天都抽不回來,訥訥一笑。
“朋友喊我‘日九’。
” #最#新#網#址#找#回#……3j3j3j.ㄈòМ#chao#https://app.iiiiii.pw/up.html#lian#【安卓用戶可使用APP閱讀,點擊下載APP,永不丟失網址】#jie# “那就叫你日九,你喊我春春啊。
那天你擺平我娘的法子,實在太聰明——”雷恆春似極欣賞他的隨機應變,話匣一開滔滔難禁,兩眼放光,如與童黨並肩回味惡作劇得逞的光榮事迹,充滿歷戰老兵的濃情厚誼。
日九朋友不多,在朱城山只一個耿照稱得上鐵,清楚自己與眼前之人沒有熟稔到稱兄道弟的程度,然而不可否認,這樣熱絡自然的氣氛令人感到土分舒服,就與楊柳岸的河風一樣。
雷恆春根本不會下棋,他們這桌還是海外伊沙陀羅國傳來的異域斗獸棋,他只對活靈活現的獸形棋子表現出短暫的興趣,卻聽不完規則講解,兩人索性溜到旁邊攤子喝杏仁茶,自是雷恆春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