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海之遙 - 第二章 親愛的過去(1)

***親愛的過去
宮廷郵務局有數大分部,其中局部底下又有各個處所據點,身為收受訊息的入出口,畢竟有大量書信由此流通內外,郵務整理所就設在距城牆最近的一塊偏僻空地。同樣因為地處偏僻,在實質意義上等同邊疆流放的地帶,隔一座厚牆外就是一圈又深又寬的溝渠,平時出入除了通行令牌更需要放下門橋才能通往對外的官道,地理位置雖然方便,可惜人煙罕至對於懷有野心想要向上攀升的人而言,前景十分凄涼。
事隔數月被空置許久的所間才正式有新人駐進,其實工作內容也不繁雜,兩人唯一惡劣的處境除了得多花時間重新消化數量嚇死人的書件外,又因為前方停滯不前的進度總算引起不少高官貴族的注意。幾個月來別說家書往返,就連張舞會的邀請函也不見蹤影,身為該處所的主管被叮得滿頭包,終於曉得大事不妙。
急忙前來把兩人咆哮斥責的一陣暈頭轉向,還跳過正常的步驟遞來一張名單,表示那都是最為急迫優先的重要信件,無視周遭一整片堵住通道的白花信海,反正他只需討好自己效忠的派系,其他人就算被推延而發怒,推責到最後仍是針對失職的兩人。
正因為如此強人所難,針對主管突其來的要求就像大海撈針,佔滿整個空間、原本該被消化送抵其他分所的職內業務反而被放到最後,貝爾他們得撈出核對每一張信封上的蠟印與屬名的收信者,同時還得確認寄信者來自哪個領土大城,耗了整整三個日夜才勉強把那張名單上的人名全部蒐集完成。
現在業務暫且告一段落──他們自認為──也沒有煩人的蒼蠅再飛來頭頂上繞,有了默契凱拉愉快地想要出門散散心,至少該重新認識這十年來王室改變的風景。
就別去記較當他好不容易能自主從床上坐起,聽及望氏家僕低聲道出歷史真相,當時的臉色肯定異常難看,要不那位僕人怎會抖得一副當場要尿褲子一樣呢?
炎武十年,那是什麼鬼?
居然過去如此長的時間,虧他還以為頂多幾個月罷了,沒想到一閉眼再睜開竟就到了十年後,難怪他會活到別人身上,自己的原身要是挖出土來早該成為一具枯骨。
由於手腳無力,凱拉也無心伸手打碎自己貧乏的傢具用以發洩,把人吼出屋外,自個兒捂著眼笑出淚來。
什麼違逆的掙扎,東山在起之類的野望,通通見鬼去吧。
他什麼都沒有了,曾經僅有的忠心部屬要嘛在末之戰役受到剿殺,或者在敵人的法庭上被宣判絞刑上了斷頭台,過往的權勢和地位都成了泡影;毫無資本的自己,甚至不再是自己,只是一抹異魂佔據了他人的軀殼,而且還窮的要命。
有點後悔問起那段曾經,問起青年上位之後的種種,問起前王與其部屬的下場,尤其聽聞女子修道院中意圖自刎的兩人,較年輕的那位女子最終被救了回來,淚流滿面地抱著其母屍身痛聲哭泣。
凱拉曾以為他的母后恨不得他死,每一年見面時,年長的女人腦袋上戴著標準的宮廷羽帽,覆到下巴的深色面紗從未一次掀起,無論是第一次暗中會見時自己苦苦哀求希望與她和妹妹同住在修道院中,又被以後者只收留女性為由拒絕;或者最後一次漫不經心地聽著么妹含淚訴苦,眼角瞄見窗外花園裡靜靜坐著的身影。對方總是扳直身子像被綁縛在椅背上一樣端正,記憶中與自己相像的眼睛永遠不表露半分情緒。
但是那名女子竟無視自己嚴守多年的教條,無視自殺該下地獄的禁忌懲罰,即便他人假定那是前朝的太後為了保留尊嚴而行使自我了結,凱拉卻不信。
他想相信另一種說法,地獄里太過難熬,且有如同真正惡魔般的先皇早一步在下頭等著自己,也許女子終於記起這名兒子,並懂得心疼保護他了。
就算是遲來的維護也好,遲了那麼多年才想起把那奄奄一息的獨子收到羽翼下。
家僕不懂床上主人心中的痛楚,麻木地繼續訴說存活下來的前朝公主處境。觸犯教誨無法再受修道院的收容,在前王死去的那年終於如願離開困牢,其心境他人甚或凱拉都未能知情,只知後頭登基的新王做主將人收進宮廷之中,不但未將人剝去前朝公主的名頭,還因為教宗和新王家族輪番出面阻卻才打斷一段良緣美事。
居然差點成為皇后,這小妮子手段真是不錯,只是不確定是否又成門面擺飾,當時的大姑娘如今也該進階做為少婦,可惜家僕對宮廷內事一知半解,民間亦無對她後續的追究,如今人身在何處、有無受到苛刻,待到深入宮廷內部,答案也就唾手可得。
既然對王位再無念想,就算再有想法都無計可施,十年太過漫長,要比自己當年執權的歲月還要多幾年呢。痛快斷念后,日子還是得過,他一邊努力復健,就算不能回到當初的體態,至少也要把這身骨頭的肉給補回來;一邊就等著貝爾.羅桑那個傻小子送上門來。
宮廷郵務官不是?雖然以位階而言,實在令知情者一陣牙酸。
總比成個乞丐強吧?即便如今環堵蕭然的家境好像也差不多了。明明是個望族還能把自己搞得這般落魄,凱拉與外人同樣不解這個家族的腦袋結構,但要他一肩扛起家計給人謀划賺錢的門道……前世的處境擺在眼前,他何必要苦心掙那些沒用的髒東西?
於是仍然貧困到令人髮指的家境與他毫無關聯,那是望氏家主該去操心的大業,他一個被派入宮廷等同棄子的小角色,找著自己的妹妹下落後該幹啥就幹啥,心態十分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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