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猜猜誰是婚禮破壞者
眼看正中午的宴請就要被推遲成為晚宴,偏又遲遲等不到尊貴客人現身,甚至分別派遣僕役使者趕至宮廷請示也未能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說法,想來大約是那人突然興緻消散、更懶得再踏出殿堂一步。況且其他前來觀禮出席的各個還都是顯貴又不好輕易得罪的高貴氏族們,能耐住性子不發難自也不是看在克爾萊家族的面子上。
再拖下去不是辦法,兩家主人不得已只能硬著頭皮出面宣布開席,視而不見底下眾人瞭然鐵青的神情。
這時不只是望氏那邊大感壓力吃不消,就連克萊爾家族這裡都有大把苦水不吐不快。同為頂階圈子中的一員他們一向自恃甚高,事關家族醜事──近親聯姻也並非特別罕見,尤以前時王族內部通婚最為勤快,不過苦於各種畸形的後代,之後也漸漸式微──拚命維持傳統的後果,導致上上代家主娶了自己的女兒,並且生下這位孫女,辛蒂.克萊爾雖未有外表上的畸形,足滿十八歲卻尚未締結一門婚約,嚴重的精神疾患使她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暴力行為,同階或下一中階的貴族圈裡任何一名腦袋清醒的男性都不願意娶她。
再拖下去就要超過帝國普遍的適婚年齡,好面子的克萊爾家族怎能容許自己被人取笑有一名嫁不出去的女兒,但是要派自己家族內部哪一名男子上來都挺為難──畢竟她已經瘋得隨時可能在某夜失控將人刺死在自己床上──如今對外選了一位階級低下的貴族女婿已經是迫不得已,本想低調舉行完婚事也就罷了,誰想那張例行公事般遞往宮廷的帖子會引來那位的注意。對望氏而言是天大的喜訊,而對克萊爾家自己卻是憂喜半摻。
結果居然還被人放了鴿子,地位足夠顯赫的世家根本無需特別討好外頭在座的那些麻煩人物,其中有大半甚至未發給請帖而是自己聽見風聲上門看戲來著。只為了嫁一個女兒沾惹一身腥,就別說他們的臉色才是異常難看。
當場在座隨便放出去一位都是能讓各領地風雲色變的至尊顯要,特意扔下繁重的公務傻坐在這兒,好戲沒看成還白白浪費時間,心情自然也不甚愉悅,對著克萊爾世家不便發作,轉頭哪還能忍住不對卑末的望氏族人撒盡那口惡氣。
可憐的望氏一族被人指著鼻尖明嘲暗諷都要抬不起頭,尷尬吭哧之中又不敢尋求親家相助,沒瞧見對方那邊亦也擺出一副惱恨遷怒的模樣,好似延誤大事都是別人家惹出來、跟他們毫無關聯。
無端遭受無妄之災,望氏的家主已經開始後悔硬吞這口大餅,嚼不爛又吞不下只覺嚥得乾嘔不已,所幸後頭慢吞吞的新人終於給各自領了出來,尚未能近距離一覽互相風采就又得並排推到人群之中以供秤斤論兩。
姑且不看黑了一張臉顯然未受過此等待遇的「彌雅.望」二公子,身旁那位鼎鼎大名的克萊爾千金也是沉悶地垂著頭,一身華服襯托富裕女子細瘦蒼白的身段,梳理整齊的淡色金髮略為稀疏,兩搓散發蓋在左右臉頰只隱約露出一點枯白的鼻尖。
乍看也難以察覺這般的女孩兒有暴力傾向,雖然凱拉站得太近,角度正好清楚看見受到外力拉扯而剝落受傷的頭皮。
辛蒂.克萊爾也許不久前才被人強制灌藥,麻木昏沉的女子仍在略帶神經質地喃喃自語,被人牽出來的手改為攀附在凱拉臂間,乾枯的指尖又狠狠掐進他的手臂,沿途中被划拉出不少紅痕。
凱拉正在暗自忍耐,深棕色的瞳仁藏在半垂的眼皮中,又把那陣奚落諷意妥善地掩蓋,心中感慨自己不得不屈服的殘酷現實,思緒都飄向遠在宮廷之中的那人身上。
又一次被迫娶了妻子,反而是對方一直以來都甘願沒名沒份地當個地下情人,兩人亦也默契地不提那件擺設,反正凱拉不可能也沒能力碰觸女性。
當年尼莫沒得抗議,畢竟他們初識那時安德利亞皇后的身份已成定局,這一回倒也仍默不作聲,受到上階貴族們廣眾勢力的壓力,對那場婚事的感想竟都支字未提。
凱拉這邊雖是被迫,顯然即將綁定的妻子正在隱忍瘋癲,未來的生活只憑想像都能體會出雞飛狗跳的悲慘味道。可誰叫他沒有反抗的能力,就連自己的「家人」都迫不及待地把次子推入火坑,唯一的好處只有在嚴冬之前逃開那間禦寒功能不甚完善的小破屋、婚後將住進鋪設奢華又有溫暖壁爐的精美大宅中,壞處是不知道能活著住多久。
前十幾天中的某日,凱拉有幸秘密見證前王焚燒歸土的場面,大概真是心理作用作祟,雖然仍還畏冷,也回歸屬於面對寒風刺骨的正常反應。正式進入冬季時節,天氣越來越冷,尚未下雪但已能呼出陣陣白霧。
那就能過一天是一天。
一臉無所謂的凱拉心想。
新人像展示待宰的畜牲一樣被推擁著散步繞場,任憑四周意興闌珊的賓客們指指點點,又完全不似一般含羞待怯、笑容滿面的幸福小夫妻,尚未結束遊行回到前台開宰,遠處閉闔擋風的大門又被人由外推開,驚得原本以為能稍微歇喘一口的克萊爾兩家再次心頭一沉。
不知所以的賓客們還以為貴客總算駕到,心態輕鬆自是不可能為倒楣的兩家新人多加設想,只要沒白跑一趟就算值回票價。
結果還真是沒白跑,魚貫而入又排開通道的並非帝王特屬的親衛隊,大步走入凈空走道的來者十分陌生,不過在場大多數的客人們眼睛尖、立刻就認出其胸前宮廷刑部分隊的徽章。
看來來者不善啊。
「吾等奉國主炎帝親自發令,捉拿罪臣彌雅.望而來,望在場各位大人們多加體諒,若有得罪勿要見怪。」那人稍有年紀,銳利的一雙眼直直射向茫然佇於原地的兩位新人,鎖定其中的黑髮男人時,對於他雙眸半斂彷彿心虛的模樣,又不禁勾唇冷笑。
望氏一族已經徹底獃滯,罪臣的字眼簡直就像頭頂壓下來的巨石,當場把人都壓成爛泥;與之相反克萊爾一家則是反應更加靈敏,微微對望一眼后,嬌弱的女兒立刻給人拉離牽連的範圍。
顯然要指望他們出頭維護是不可能的。
那支刑隊動作迅速,兩位隊員越過長官就直奔兇嫌而去,等到將人兩邊手臂緊緊挾制也未見鬆懈,很快就要將人拖拉下去。
「……至少也該給項罪名,望氏……望氏不甘蒙受不白之冤!」望氏家主一張臉鐵青摻黑,即使大勢已去也還想做點掙扎。
自己這名次子也不知哪來的本事,居然能冒犯帝王還使之震怒親自下令捕抓,如今這一舉動就算是欲加之罪日後誤會解開也都百口莫辯,望父對自己兒子的能力不敢高估,大約只當帝王對沒落的望氏妄圖藉著克萊爾的地位爬升感到不悅。
但是如此一來,彌雅.望對於其家族的利用價值等同歸零,從此之後哪家名門會看得上他?魯卡的名頭再好用,被帝國的主人盯上看作代罪羔羊,自不會有人樂意招惹麻煩纏身。
如果是女子還能當作情婦送予他人,偏偏這瘦弱身板的兒子也無半點讓人心喜的姿色,情夫孌寵一流更加妄想。
「是吾等疏忽,本該先行宣罪才能出手逮捕。」身為這支隊長顯然見過不少大場面,被權貴們圍繞壓迫也未見半點怯態,眼中又有些不懷好意,彷彿好心給人台階下,結果看來對方並不領情呢。
「罪臣彌雅.望疑因觸犯姦汙之罪,染指宮廷無辜,受害者不甘受辱往上直接向國主指控,經過指認尚需拘提訊問。」那陣沉痛指責中隱約透露興災樂禍的意味,貴族們總是官官相護不願擔任壞人一角,故此刑部成員大多都是外部平民,平時被無視還踩在腳底輾壓,對這些傲慢貴族早就積怨已久。
凱拉聽及時隱隱挑眉,稍微思索一下,簡直要對本末倒置的罪名感到生趣。
做賊喊捉賊啊。
可惜外界誰也不會相信他,帝王的名號都給抬了出來,一時間上千人的場地里一片鴉雀無聲,人人都想瞧瞧究竟是哪個糊塗鬼竟敢對宮廷仕女出手。
再等看清被夾在兩位大漢中間、襯顯身板更加薄瘦的黑髮男人,漸長的捲長劉海蓋住額際眼睛,垂著頭平乏的五官面無表情,模樣姿態的確看來有幾分陰沉怪異。
──凱拉開始磨牙。
由於明確的罪名強硬施加,親家克萊爾那頭徹頭徹尾地裝起啞巴,望氏簡直比吞了屎還要難受,只得眼睜睜看著自己將要大婚的家族成員給人拖了出去。
少了一邊的新人婚禮自得暫停,至於之後被放出來還能不能繼續進行下去……
克萊爾家主表示,呵呵,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