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脫身、你的韁繩
凱拉在睡夢中覺得自己就要冷死了。秋季漸深的黃昏氣溫驟降,他又畏冷地幾近病態,手腳末稍像是數根冰棍毫無知覺,頸間胸口還遭到頑皮的秋風襲擊,規律地拂出陣陣雞皮疙瘩。
唇角倒還有些溫暖,溼軟的東西像某條軟體動物意圖尋找寒冬前一處安身小窩,舔出一條溼漉漉的軌跡,也同時把他噁心到不行。
黑髮的男人十分不爽地睜開眼,緊閉嘴唇死也不讓低賤的蟲子鑽入口中,昏暗視線中先是闖入一片暗紅色,掉在眼皮上又扎又刺,穿透發間縫隙對上後頭的一雙碧綠眼睛,濃密長睫半垂半掩,仍揭露其中狂亂鋒芒。
「唔……」驚嚇之中直覺又要開口喝止,殊不知那條舌頭早就等在縫外,一等微微裂出空隙就立即敲開齒扉,很是歡快地舔入暖熱巢穴,也不理會狹小的口腔哪能容納第二條主人,絞住錯愕的舌根就往外拖拉,好似無禮的趕主之客。
殘餘不多的氧氣被消耗極快,由鼻腔發出的悶哼如同曖昧邀約,才使人會錯意又放肆添加動作,涼絲絲的手掌掀開凌亂布袍一把竄進,又惹出一陣僵硬顫抖。
「……你、退下!」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被凍得受不了的男人好不容易伸手用力一抵,終於把那顆甜膩糾纏的腦袋推開些許,無視對方受傷的神情,只自顧自地蜷縮閃避。
「好冷……」無神的注目左右張望,總算察覺天色大暗,臉色也不禁苦了下來。
「居然廝混到天黑!」果然是美色誤人,無奈只能搓著手臂滾到床沿,凱拉急著要返家烤火取暖,竟還完全把榻上青年給忘到腦後,直到腰際一緊又被攬向後方,偏涼的吐息噴往裸露後頸,厚顏無恥的舉動才徹底將他惹毛。
「滾開!」本就不是好脾氣的倨傲前.王者,就算如今換過一副軀殼,雖自認為心態漸緩,可被逼急時同樣難以取悅。
「凱拉……」青年的擁抱不松反緊,毫無自覺自己的存在讓懷中男人多麼難受,沒有當下狠狠推開已經算是給足面子。此時被吼得心神緊繃,敏感脆弱的神經只差一點就要斷裂。
又要扔下、又要離開……
怎能容許!
男人尚且未明艱險情勢,只聽耳根后那陣委屈的抽噎,震怒之餘心又不免軟下。
「……以前明明暖得像顆手爐,怎麼現在冷得像塊冰?」口裡咕噥,也只得強自忍耐地俯身搓暖手腳,辜且當作磨練。
紅髮青年耳尖聽見他的低語,猙獰的表情也跟著一愣,低頭瞧不見自己的駭人低溫,只瞧見兀自發抖的後腦。
他並未特意作為,長年下來不正常的作習與另一項偏激操作,致使溫度早已固定,魯卡阻勸未果只能費盡苦心仍無法改善,青年自己也覺得有何不妥,反而習慣陷於冰寒之中。
因為只有如此,他才能陪著那人。
可是凱拉就在這裡,被自己冷得瑟瑟。
──怎麼辦?
「……該哭的是我才對吧?」黑髮男人回頭苦笑時還伸手搔亂對方的一頭紅髮,見人又開始悶聲抽泣,都已經一把年紀還老是哭個不停,要如何當穩帝王的角色?
當然青年神智正常時絕對不可能表露軟弱,精心的模仿近乎偏激,仿造出上一代王者的形象,好似對方仍以傲然的姿態睥睨。
「怎麼弄的?生病了?」
被溫聲詢問的青年淚水掉得更加厲害,只癟著嘴擺首不肯多說一句。
不能說。說了就會重新揭起那段爭執,也許他一氣之下又要走了。
「不會難受嗎?」男人自己受不住冷,又很自然的將感受套用到對方身上。
「你快回去,烤個火、蓋條毯子都好,都當上國主的人,總不至於找不到下人侍候,你那名手下呢?叫他先一步把壁爐點著,你快回去烤一烤。」
青年見他一副又關懷又要將人支開的模樣,一時都分不清其真實用意,只好不管不顧再次固執地把臉埋到他的背上。
「……」這人還是個孩子嗎?專門用逃避耍賴解決事情?
「沒有凱拉一起,我不要。」悶悶的語氣傾吐在粗陋布袍上,又是異常透氣。
忍住發顫的反應,他拉下臉也是轉眼之間。
「不準胡鬧,病了還當是件好玩的事嗎?像什麼樣子。」眼看又要陷入迴圈,只得再嘆道:「我會再去找你,乖乖等我。」
「……什麼時候找?不能跟我回去嗎?」青年不傻,又心知對方不會亂作承諾,要嘛不說,要嘛說了就會冷酷執行,為人王者總是身不由己。然而還是不滿足,為何要分開?一直在一起不是更好。
但是不行,就算凱拉願意,現在也不是時候。
有太多危險和麻煩擋在中間,不清除乾凈,他不放心。
不能再來一次,這一次得換他來保護。
「得空就找,你不是派手下跟著?我再與他聯繫。」捧起那顆仍顯露出不情願的臉蛋,男人嘴唇冷得發青,卻還是穩穩地湊近,在那瓣冰冷的唇上淺淺落下一吻。
「我的王,等著。」
黑髮男人離去前略帶奚落的一句,就使得青年又暗自硬得發疼。
幽幽呼嘯的空蕩殿堂中,當代的帝王獨自傻坐陳舊床榻,面上還笑出心滿意足。
紅髮的篤進門時,正好捕捉到對方嘴角殘餘的笑意。
「主子,人已出門橋。」親自目送男人行色匆匆的背影離去,心情複雜中又覺得情勢頗為神奇。
居然還能自由離開,這是表示對方險勝一局嗎?或者又是自己主子心態厭膩?
可在見識到那抹詭異笑容后,篤立刻改變想法。
看來勢均力敵啊。年輕的帝王和心思深沉的那人,誰輸誰贏沒看到最後還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