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海之遙 - 第三章 品酒還是被酒品(2)

不只是撒肯,吧台附近早被兩人的互動引發暗地騷動,王城這位英雄十年前為自己家族掙得榮光,大新聞接連數年都未曾退燒,況且又有迎娶公主這般津津樂道的大事,此時卻主動與一個樣貌平乏的青年攀談,若不是後者衣著太過樸素──衣料是不錯,但有幾處顯然長久穿脫磨出補丁的痕跡,想來也非大戶人家的少爺──模樣又稚嫩不可靠,眼神倒是沉穩慵懶,看似漫不經心卻令人難以親近。
就在酒館內的眾人各種猜想中,又見青年狀似貪心地追點一杯高價酒品,不少人與老闆一樣對他生出輕視,也不再將其看作背景高深、甚或喬裝體驗民情的望族後人,並還打算暗中看場醉態好戲。
青年微醺地以食指划著杯口,注視酒杯簡直就像正用眼神愛撫情人,偶爾探舌輕舔,就是不肯乾脆地喝入口中,看得人都跟著著急起來,甚至懷疑起那酒杯的內容,也許攀比珍饈?
撒肯忍不住咳了咳,也不知道究竟喉頭為何乾癢的要命,對方毫無所覺,半瞇著眼只顧著浸淫甘美的回味中,淡色的薄唇吟出過時的歌謠小曲,再如何珍惜品嚐,最終透明的角杯仍然淌盡最後一滴酒液。
喝光了,真是可惜。
等到人投來疑惑的視線,撒肯立刻別過頭,將自己原封不動的杯中物大口飲下,嗆人的烈酒辣在喉頭,得要異常忍耐才不至於失態噴咳,他以手背掩住溢出唇瓣的溼意,臉色也難得狼狽漲紅。
實在很不對勁,彌雅.望再次醒來,不只是遺忘前塵,神態轉而變得高深難測不說,竟然連品酒的姿態都無師自通,簡直就像另一個人一樣。
金髮的男人陷入困惑,眼角再次不由自主地投望過去,對方已經轉回打量,短促的黑髮間突出紅通通的耳根,粉嫩地逗得人手指一陣搔癢。
──更加奇怪了。
撒肯努力回憶曾經的青年,甚或幾年前稚嫩年少的模樣,害羞的少年很少主動對視過來,那對深棕色的眼睛總是畏怯閃躲,彷彿有天大的秘密藏於盡處,幾次過後他就耐性盡失,越漸繁重的公務與家族期待讓人忙得腳不沾地,哪有時間貼心地探索關懷。直到幾個月前那次才窺見真相,可撒肯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覺得反感與作嘔,他也許對尼莫有不可告人的曖昧心思,但是前提對方本身有足夠讓人沉迷的資本和艷色。
彌雅只是一個普通到極點的男子,與他那沒有用的弟弟貝爾同樣平凡軟弱,被這樣的同性戀慕只會讓性向正常的男性感到一陣惡寒,撒肯自認為自己尚稱貼心並未一語道破,要不望氏的聲名將會因為這名族人一落千丈,其人也將被強制送入治療所接受根治,能不能再出來更是難說。
之後又暗中等著他露出馬腳,只要再見一次對方眼底的迷戀光芒,撒肯打算嚴厲斥責兼恩威並施,最好能使青年自卑痛悔后更加死心踏地,既已進入宮廷辦事,又非出自身份敏感的羅桑家族,平時經手各種官員郵務也不會遭人疑心,的確是顆捨之可惜的棋子。
因為懷揣盤算他才會刻意主動前來,酒館中的攀談純屬街上偶遇,經過暗中尾隨才能成行。
而他的如意算盤才撥到一半,那人竟也真似前塵往事都拋到腦後,別說好感戀慕,朝著酒杯都比對人深情太多。
難道是誤會嗎?但是撒肯十分肯定自己當時的判斷,曾在另一個人眼中瞧見絕決依戀,自知毫無結果而壓榨出深邃恨意。見識震撼過那樣愛恨交加的眼神,即使經過十年以上也依然歷歷在目。
可是此時撒肯也更加確認青年對於自己毫無戀愛之情,鬆散的狹長眼皮半遮半掩,低頭把玩空杯甚是愉快,只因禮節尊敬而不敢先行離座罷了。
看來對方是真的忘記那段畸戀,既然如此,撒肯以為該鬆一口氣,卻又惋惜曾經虛榮的遺憾與失落。
也許因傷性情大變的青年,確實比起曾經陰暗怯懼的樣貌來得更加討人喜歡,分明使用同一張臉,前後又因不同的眼神與細微變化致使成為另一個人。
撒肯艱難地說服自己這段根據,等到完成心態轉變,態度也回到如同親和大哥一般。無法加以利用雖然可惜,日後總有其他機會。
凱拉有些昏昏欲睡,兩種不同的酒精輪流下肚,這副滴酒不沾的身子立刻就給出反應,酒瘋不想發作,他想爬回床上狠狠補眠。
又礙於無論身份年紀或者官職位階都壓過自己頭頂的男人還在一旁發獃,他坐得有些不耐煩,以往誰敢讓他按捺性子等待呢?
喔、不,想想還是有的,只是那人如今已經不再需要自己細心哄騙,也許轉頭還會耐心地把別個美人抱在懷中誘哄調情什麼的,再暗想對方當時下腹那處已經略顯可觀的地方,雖然不比當年的自己,然而有了充足的經驗和發育肯定能發揮得極好,把人做得哀哀亂叫都不在話下。
哪像自己現在……
越想越遠的凱拉趴在桌面,眼皮沉沉之中,仍是十足的鬱悶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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