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又過去兩個時辰,已打了三更,還不見金員外的影子。
蕭梅韻焦急地看看漆黑的天空,叫過貼身親隨杜夢瑤對凌念慈道:我們不能再等了,我把夢瑤留在這,有什麼消息馬上報我。
說著帶著眾人拉馬準備啟程。
不料她們還沒走到門口,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接著一個輕裝女子撲進門來,手裡舉著一張白紙,噗通一聲撲倒在蕭雪韻的馬前,泣不成聲地叫道:梅帥…梅…帥…!話沒說完,已哭昏過去。
蕭雪韻一看,是剛剛出發打前站的侍衛丁雪婕,旁邊的人連忙跳下馬,扶住丁雪婕,將她手中的白紙呈給了蕭梅韻。
蕭梅韻接過紙,見是一張官府的告示,待定睛細看,頓時如五雷轟頂:幾行刺眼的大字在她眼前晃動:擒獲長毛匪首蕭梅韻……遊街三日……凌遲處死…。
她眼前一黑,身子一歪,險些跌倒,眾人趕緊把她扶住。
大家把蕭雪韻扶回正房,她尚未落座,忽覺下腹一緊,一股熱流直衝下陰,她頭一暈,趕緊扶住身邊的杜夢瑤。
大家都發現了她的異樣,焦急地問:王妃娘娘,你怎麼了?蕭雪韻知道是經血下行,她本來月事在兩天以後,剛才受到突如其來的凶信的強烈刺激,提前行經了。
她扶著杜夢瑤的肩頭對跟進來的凌念慈輕聲道:我身上來了,快扶我進去。
杜、凌二人將蕭雪韻攙進內室,夢瑤服侍著蕭雪韻將染了經血的內褲換下,端來溫水幫她洗了下身,又拿出騎馬帶子替她戴上,幫她穿戴整齊后回到了正房。
蕭雪韻此時已定下神來,她掃視了一下屋裡眼圈紅紅的眾人,鎮定地連下三道命令。
她先派丁雪婕帶金府兩個家人去尋金員外,不管他侄子能否找到,要他無論如何先回府;接著她叫柳雲楠去給留在身邊的僅有的兩名男侍衛傳令,命他們到外面設法探聽明天遊街的詳情;最後她叫過林雨瓊吩咐道:飛馬去追大隊,追上后帶男、女兵各一百回來,讓劉營管帶其餘人馬繼續向南其接應幼天王。
林雨瓊答了一聲“是”卻仍單腿跪著未動,蕭雪韻正待發作,旁邊的杜夢瑤和凌念慈噗通一聲跪到在地哭道:王妃娘娘不行啊,南面消息未准,這裡梅帥已是身陷虎穴。
干王他們就是真的在南面,也只須接應一下,人多無益;救梅帥必有一場血戰,多一個人就多一分把握呀!蕭雪韻緊咬嘴唇,一聲不吭,她久經戰陣,豈能不知這個道理,但她現在陷入了殘酷的兩難境地,一面是君,一面是親,不能兩全,千難萬險她只能一力承當了。
她一咬牙一字一頓地對林雨瓊道:按我說的去做,快走!林雨瓊見沒有挽回的餘地,抹抹淚走了。
林雨瓊走後不久,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門開處丁雪婕帶著神色慌張的金員外走了進來,他們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後生。
金員外面帶歉色地對蕭雪韻道:王妃娘娘,督府里查的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叫出來。
梅帥她……顯然他已經知道蕭梅韻的消息了。
蕭雪韻看了一眼那年輕人盡量平靜地問:你就是金老伯的侄子?這幾天一直在府衙里?年輕人點點頭。
她單刀直入的問:我姊姊確實落在清妖手中了嗎?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著他的回答。
那後生咬咬嘴唇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道:是!大家的心都象墜入了無底深淵。
那後生繼續說:兩天前的晌午東邊開了仗,綠營和督府的衛隊都趕了過去,天擦黑的時候隊伍都回來了,聽說綠營死傷不少。
督府衛隊帶回來十來個女兵,其中一個是用車拉回來的,其餘是栓在馬後頭拽回來的,都是五花大綁,天色黑看不清臉。
車上的女子被架進了偏院的刑房,其餘的關進了地牢。
從那時起督府所有人等只許進不許出。
府里的王大人飯都沒吃就開始審訊,偏院被衛隊守的密不透風,任何人都不許靠近。
我們只能從遠處聽動靜。
開始時只聽棍棒皮鞭動刑的聲響,聽不到什麼人聲;後來刑具的聲響聽不到了,那女子的叫聲卻一聲高過一聲,慘極了。
後來總兵劉大人親自來審,審到半夜,那女子高一聲低一聲地慘叫,只是不招,後來…後來…,那後生看了看蕭雪韻的臉色終於說:後來聽說上了棍刑。
聽到這裡,眾人都是一愣,後生吞吞吐吐地解釋說:就是…就是奸……,不待他說完,連蕭雪韻在內所有人的臉都白了,金員外小聲咒罵著:畜生!蕭雪韻強忍住心中的悲痛低聲問:後來呢!年輕人接著說:聽衛隊參加刑訊的人說,二十多人折騰了半夜,到天明也沒有招。
昨天白天又接著審,聽說什麼毒刑都用了,只是不招。
我們在遠處只聽見叫的那個慘,讓人聽的心裡糝地慌。
昨夜他們把人枷在衛隊茅房的屎坑中,我半夜偷偷跑去看,近處有衛隊的人守著,我在遠處借著月光一看吃了一驚:是梅帥!梅帥在我家住過,我認得。
今天早上不知為什麼,他們把梅帥拉出來讓她在院里洗澡,我在窗戶里看清了,真是梅帥,身子都叫他們打壞了,兩個…兩個奶子象血葫蘆一樣。
說到這他怯怯地看了一眼蕭梅韻,見她臉色鐵青,嘴唇微微發抖;金員外則是連連搖頭,其餘在場的人都已是淚流滿面、泣不成聲了。
蕭梅韻穩了一下神問:後來呢?-後來他們又把梅帥拉進去審,先叫了一陣後來動靜就小了。
這時又來了兩撥官兵,先一撥是楚軍,進去看了看就走了,后一撥是湘軍……蕭雪韻聽到湘軍兩字馬上緊張起來,忙問:湘軍哪個營?-聽說是勇字營。
蕭雪韻的心頓時又是一沉,湘軍與女營是宿敵,對女營、特別是姊姊恨之入骨,下手也最狠。
這勇字營的統領程秉章是有名的色中惡魔,已有很多女營的姐妹在他手裡受盡蹂躪,生不如死。
想到這她帶著一絲僥倖地問:湘軍帶隊的是什麼人?後生忙答:聽說是個姓程的大人,和總兵劉大人是把兄弟。
蕭雪韻此時心徹底涼了,兩行清淚忍不住衝出了眼眶。
後生見她神情大變忙說:程大人來后也一齊去審,後來又從地牢里提了兩回人,哭叫聲倒是沒有先前那麼高了。
今天天黑以後又開始上棍刑,先前進去了三十幾個,後來聽說都干不動了,打三更天府里的總管就開始選人替換,衛隊那幫渾蛋都在給總管塞銀子,打破了頭要參加呢……。
蕭雪韻抬手止住了他的話頭問:明天遊街的事你知道嗎?後生咽了口唾沫說:詳細情況不清楚,我出來時看他們在準備囚車,湘軍程大人帶來一輛囚車,是帶籠子的,府里又對付了兩輛平板車,我見他們正綁繩子、立柱子,說是天明就要用。
蕭梅韻見他知道的也就這麼多了,讓人帶他下去,然後對金員外說:你侄子先不要讓他回去,待天明以後再說。
隨後她就陷入了沉思。
兩旁的女兵們已經坐不住了,紅著眼圈紛紛要求蕭梅韻馬上下令去打督府營救梅帥。
蕭梅韻慘然一笑道:督府內光劉、王、程三人的親兵衛隊就不下五六百人,附近的綠營應在萬人之數,程秉章帶來多少湘軍還不知道,我們這樣去沖怕正是他們求之不得的。
眾人頓時有些氣餒,但仍不甘心:那梅帥就不救了?蕭梅韻這時正色問道:你們想過沒有,前兩天他們審的那麼緊,今天為什麼緩下來了?程秉章帶囚車來此,顯然是來提人的,為什麼又不走了?為什麼這個時候突然要遊街、凌遲?三輛囚車,就是說有三個人遊街,是誰?眾人都被她問愣了,不得不佩服她臨危不亂的沉穩。
蕭雪韻不等眾人答話又問:雲楠和雨瓊那裡有什麼消息?柳雲楠跨上一步應道:雨瓊姐還沒有回來,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經回來了,他們從張貼告示的清兵那裡套出,遊街明天卯時開始,先出南門。
他們在城東幾個大鎮子里發現有綠營兵在連夜平場子,估計是囚車要停留的地方。
蕭雪韻聽報后略一思索吩咐柳雲楠:你親自帶人去那幾個鎮子,選一處容易脫身的地方回來報我。
柳雲楠領命而去,她又叫過丁雪婕,命她去迎林雨瓊,讓她們把隊伍帶到城東隱蔽待命,然後帶十名男兵來金家大院。
接著她又請金員外派出幾個家人去城裡和南門打探消息。
一切安排停當,天已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