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鐘為誰而鳴 - 第1節

【喪鐘為誰而鳴】【完】作者:Christina78 2019年/9月/7日他以為自己以前愛過,但是現在他知道,他錯了。
約翰·多恩靠在國宴廳阻影下的一根石柱上,手裡拿著一杯葡萄酒,饒有興緻或者說百無聊賴地看著帶著面具的貴賓們,他們穿著奢華的服裝,在明亮的燭光下翩翩起舞。
今晚,懷特霍爾宮一側的約克大主教府邸燈火通明,宴會正酣。
火炬在泰晤士河畔的水上入口處熊熊燃燒,迎接乘船抵達的狂歡客們。
幾個世紀前曾經有過一種娛樂方式,一種假面戲劇。
年輕的家庭成員們,戴上面具,穿上戲服,扮演成與自己毫不相王的角色,背誦讚美詩或者吟唱詠嘆調。
其中的佼佼者,會受到家主的讚賞,當場戴著面具接受家主的祝福。
多恩廁身在人叢中,在這個只有貴族才能參加的假面舞會中,他只是旁觀者,而不是參與者,就像人群中的一座孤島。
貴客們陸續入場,大廳里的客人越來越多,樂隊開始演奏,賓客成雙結對進入舞池。
他選擇了後退,遊走在社會邊緣做一個觀察者。
他不引人注目地偷偷盯著一個在人群中穿梭的不起眼的身影。
雖然她隱藏在面具和古典服裝後面,但多恩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每次感受到她的存在時,多恩的心跳就會停止一次。
時不時的,她會鼓起勇氣從面具下偷偷掃他一眼。
每次驚鴻一瞥,都是正中紅心的愛心飛鏢,讓他不由脈搏加速跳動。
就好像他們的靈魂在混亂中翱翔,在他們自己的舞曲中相遇,與下面舞會的芸芸眾生遙相呼應。
「MetaphysicalConceit.」他自嘲地想。
他的主公,托馬斯·埃格頓爵士是這所豪宅和這次盛會的主人,他和他新婚不久的第三任妻子,坐在主席位置,對著多恩微微點頭。
多恩趕緊畢恭畢敬地鞠躬行禮,就像一個忠誠的下級外交官應該做的那樣,彬彬有禮,從不泄露一絲一毫真正的內心感受。
身為年老體衰的伊麗莎白一世女王陛下的樞密院重臣,如果埃格頓爵士有一絲懷疑,覺得他的侄女,同樣是一位高貴的上流社會名媛,與這位出身不正的秘書有染,那麼多恩將會在一個呼吸的時間內被扔進泰晤士河,上流社會的大門也會永遠對他關閉。
最重要的是,他將永遠失去他的安妮。
什麼時候起,她成了他的安妮了呢?多恩暗想。
自從兩年前從國外回到倫敦,他一直想做一名出色的職業外交官或者政治家,然而他的羅馬天主教家庭背景,讓他在英格蘭這個新教國家舉步維艱。
就好比反美是工作,親美是生活一樣,多恩成功地把個人感情和公眾形象切割開,戴上面具,和光同塵,融入倫敦社會。
他很榮幸地受到了掌璽大臣埃格頓爵士的賞識,成為他的首席秘書,開始在白廳的政治圈出人頭地。
因為工作關係,多恩住在埃格頓爵士的官邸約克府。
為了避免瓜田李下,他一直刻意迴避埃格頓家的女性親屬,尤其是那些高貴漂亮的妙齡女性。
她們似乎經常光顧,歡聲笑語給這座古老嚴肅的官邸帶來一絲生氣。
她們並不特別在意多恩,頻繁出入官邸混個眼熟以後,偶爾會給他一瞥好奇的目光或者調笑的眼神。
但漸漸的,安妮不再僅僅是這群年輕女人中的一張熟臉,初識時對她的愛慕和尊重已經變得越發深刻。
她的智慧,她的機敏,她的溫情,她的一切,刺穿了他的假面,磨平了他自我保護的硬殼。
如果不能與她同在,一個輝煌的事業意義何在?愛情還是生活,是他面臨的選擇。
多恩又往阻影中退了一步,國宴廳的大圓石柱把他遮在暗處,就像府邸內的羅曼式拱形迴廊一樣。
哥特風格的宴會廳,和文藝復興時期建造的府邸相得益彰,完美融合,一起見證了聖公會的誕生,聆聽了幾個世紀的祈禱,向他們的上帝的祈禱。
與那些虛偽的充滿私慾的教士不同,多恩從不為救贖或者克己祈禱,他的上帝只反映他自己的精神,激情和狂躁。
閉上眼睛,默默的,他向主發出了一份衷心的,來自靈魂深處的祈求,祈求主不要將他和他的安妮分開。
從靈魂震蕩的漩渦中脫離,多恩睜開眼。
他看著舞池中旋轉的男男女女,緋靡的舞姿伴隨著面具後面的誘惑與偷情。
他記得他同樣經歷過那些所謂愛情的附屬品,包括嫉妒,沮喪和拒絕。
但與他現在的感受相比,回想起來,過去的那些愛情多麼簡單,只有吸引與快樂,手拉手,口對口,身體對身體。
多恩記起當年他寫給他的情婦的七行愛情詩,花魁香閨中一夜的繾綣未酣,陽光流入帷帳秀髮流過枕席,再度雲雨喚醒了相互的激情,玉體橫陳錦榻任君恣意憐惜。
豐腴的大腿間蓬門為君打開,溫潤的身體內櫻桃任君採摘,風雷過後奶油沾唇分外艷麗。
他曾經無知地認為,所謂愛情不過如此,僅僅是一種簡單的生殖衝動,物理交換。
然而這次大不相同的戀愛,卻觸及到了靈魂最深處。
即便他最初對安妮的愛慕,也並非追求性方面的滿足,而是一種思想和情感的交流。
他記得今年早些時候,他和她在府邸的一條走廊上不期而遇,他手上堆滿了他的主公所需的書籍和文件,她手執一條絲帕在無人處獨自哭泣。
她的姨母,埃格頓的第二任妻子,病入膏肓生命垂危。
安妮的真誠和哀傷讓他感動不已。
他短暫地停留了一會兒,說了幾句暖人心的話,僅僅給了她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
下一次他們再見面的時候,她和一群年輕女性在一起。
當他以為自己會一如既往地被無視時,她的目光找到了他,不動聲色地微笑,向他表達了謝意。
當他魂游天外的時候,舞曲終了,他發現埃格頓爵士尋找他的目光。
他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的跡象,按照主公的示意回到了派對。
音樂再次響起,這次是社交沙龍舞,埃格頓爵士朝他微微點頭,作為派對主人的親信下屬,他有義務進入舞池,讓賓主盡歡。
他恭順地點了點頭,喝了一口手中的葡萄酒給自己壯膽,然後放下酒杯冒險走出幽暗的阻影,加入了燈光中閃亮的人群。
他的腳步隨著舞曲的指揮無懈可擊地移動著,隨著舞蹈的進行,換了一個又一個的舞伴,有的朝他微笑,有的皺眉,有的完全無視他,有的對他視而不見,越過他和別人的舞伴調情,也有的對他感興趣卻被他無視被他視而不見。
然而安妮,他的愛人,卻幾乎無法看他。
雖然她帶著面具,卻遮掩不住她目光中赤裸裸的愛意,只能選擇迴避。
雖然她刻意避開了他的目光,但他並沒有感到任何挫折。
毫無疑問,那是她掩藏真心的假面,只是這讓他心中隱隱作痛。
舞曲中他們也曾短暫相聚,僅僅幾秒鐘后又再分開。
多恩發現命運就像這舞曲,把她送到他身邊,卻又立刻告訴他,他們必須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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