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沛聽著他們說話,猝不及防被餵了葯。沒過多久,眼前漸漸清明起來,熟悉的光感回到了身上,四肢也能活動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小暉的求饒,扭頭看到司徒空正躬身踩著她的頭,匕首比在她脖子上。小暉見她醒了,聲淚俱下的喊:“你看!我說是真的”
她見司徒空不為所動,轉而轉向李沛:“姐姐!姐姐我錯了,你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李沛強撐著坐起來,倚靠著身邊的劍。她有很多話想說,想了想,問出了最想知道的那個。因為中毒,此刻她的聲音還有些沙啞:“為什麼……就算把毒下在水裡,我也不會懷疑。”
司徒空聽到她提問,也露出一個感興趣的表情,踩著小暉腦袋的腳加了加勁。小暉吃痛到:“因……因為……如果你覺得在幫我,而且幫到了,你才能真的放下警惕……反過來我幫你都不行……人……人做善事的時候……不設防……”
李沛一愣,很多記憶在腦海中湧現出來。好像真的是這樣,她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大概人在幫助別人的時候不會預設對方恩將仇報,又或者潛意識覺得世間因為自己能變得美好一點,甚至覺得做好事的人不會受到厄運的回饋。她腦子還昏昏沉沉的,想不出個頭緒。
她不想再跟小暉對話,扶著劍站起來,一瘸一拐的離開。
小暉在她身後大喊:“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娘吧!她的病很重!”這回她情真意切,不似作偽。
李沛頓了一下,轉過身看向她。
小暉滿臉是淚:“我也不想殺你,可是我娘病的很重,只有朱扁鵲能治,朱扁鵲問我們要三千兩,說少一兩都不行。求求你了姐姐,救救我娘吧!”她的五官被踩的變形,可她似乎並不在乎。
司徒空靜靜聽到這,覺得有點好笑:“你想要她怎麼救?她可拿不出三千兩”
小暉一愣,結巴到:“但……但她值……”
“哦”司徒空瞭然,“你要她為你娘自殺”
小暉確實是這個意思,可此時被司徒空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大像話。可是想想纏綿病榻的娘,她心中生出幾分勇氣:“所有人都要殺你,反正你是要死的,死前做點好事,只當是為下輩子積德了!”
李沛有點怔忡,明明腦袋還昏著,又被拋來這樣複雜的道德難題。她甚至一時被說動了,小暉看起來真的很可憐。
司徒空舉起匕首,李沛示意他停下。
她一瘸一拐走到小暉面前蹲下去,認真道:“我也失去了親娘……”
小暉眼神中猛的燃出一股希望。
“……我娘希望我好好活著”
李沛緩緩站起來,“朱扁鵲不會要那麼多錢,你找錯人了”
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希望之後的失望。小暉聽到這話,脆弱的理智終於徹底崩斷,她眼睛狠狠向上盯著李沛的背影大喊:“李沛!捫心自問,如果殺一個罪犯就能換回你娘,你做還是不做!”
李沛的步伐再一次停住,四年前的記憶潮水一般湧上來,連帶著那時最錐心刻骨的悲傷,一下一下生剮著她的心臟。楊寶兒下葬之前,她與兩個師兄在靈前跪了三天三夜,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大師兄哭,也是唯一的一次。
李沛頭疼的厲害,很想找個地方躺一下。她按著太陽穴回頭,卻是對司徒空說:“……放了她吧。”
司徒空無動於衷。
李沛艱難到:“司徒空,今天你如果殺她,今生不要再同我說一句話。”
司徒空久久沒有動,最後還是把匕首遠遠丟開去。
李沛早就站不太住了,但她怕如果昏過去,司徒空會趁機下手,是以一直撐著劍搖搖晃晃的堅持。
司徒空嘆了口氣:“我不動她就是了。”說著上前扶住她,竟真是要離開。
“……慢著”小暉在背後叫他們。
司徒空滿含殺氣的回頭。
小暉眼神空洞,丟來一個小瓶子:“……這個,和剛才的解藥同吃才有用。這毒……需要陰陽解藥。”男人身形一滯,快速撿起小瓶,帶著李沛離開了。
司徒空怕李沛隨時昏過去,騎馬時把她提到身前,李沛居然很撐了一陣,行了不短一段路才昏昏沉沉暈倒在他懷裡。
他心裡生出后怕。他當然看出來小暉不是東西,故意讓李沛一步步踏進她的陷阱。但饒是他也從來沒聽說過陰陽解藥。不,他聽過,但他以為那只是書上記載的傳說。
陰陽解藥,並非單純將藥材分為兩份,而是每種另各自帶毒,又互為對方的解藥。這其中毒理複雜,非有秘方不能煉成。如果只服了一種,三日內中毒者便會大腦潰爛而死。
是他失算。
李沛軟軟貼在他胸口,他心神不定的低頭看她。解藥似乎起效,她的臉色紅潤了一點,只表情非常痛苦。她嘴唇微張,好像在翻來覆去的喊爹喊娘。馬蹄踏土聲音太大,她的聲音又太小。司徒空忍不住低頭向她靠近,靜心去聽。
他聽到陸衣錦的名字。
他猛的攥緊馬韁,手臂青筋暴起。馬兒吃痛飛奔起來。
騙他人易,騙自己卻難,心情不受他的掌控,一股帶著憤怒的鬱氣在他體內流竄。
好想殺人啊。
想吃冰下雹子,他遠遠看到前方地上拉了一根細細的珍珠絲線。以他們現在的速度撞上去,四個馬蹄子會同時被利索的削掉。
暴戾的笑容出現在司徒空臉上。
不到一碗茶的功夫,司徒空再次上馬,表情已經舒緩了許多。他縱馬躍過珍珠絲,帶著李沛絕塵而去。
在他身後,一男二女仰面倒在地上,灰敗的瞳孔對著天空。他們胸部以下的身體已經不見了,血肉同黃色的脂肪爛泥般混在一起,不知道哪一堆的主人是誰。幾節沒有被壓碎的腸子散落在地上,旁邊是疑似肝臟的碎塊。
他們是排名靠前的賞金獵人,但此刻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極度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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