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水足足發了七天才漸漸退去,侉縣轄區十九村有六村受害。半夜發水猝不及防,大多數人無聲無息的被沖走,少量倖存的難民來到侉縣,因為存糧早就被發往各村,他們無糧可領。有鬧事要糧的一率以煽動造反的罪行關進大牢,其餘人不敢再有要求,淪落為街頭乞丐。
李沛幾人最終落腳在侉縣前方的曾縣,騎馬大概兩天的距離,找了個不起眼的小房子住了下來。他們本來打算往北走,看看有沒有還能救助的村民,但水勢兇猛寸步難行,只能先撤回來。
路上他們給四喜立了個小小的墳包。四喜的爹娘凶多吉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屍首下葬,四喜的墳孤零零的,周圍甚至沒顆像樣的樹。一時也買不到棺材。陸衣錦找了個好點的草席把她卷了卷,一根發黑的紅頭繩露在草席外面。
下葬的時候發現她懷裡還有本被泡爛的大學,因為貼身放著倒是沒被沖走,只是紙爛的不像樣子,皺巴巴一團。榮飛燕一言不發,默默把書在墳前燒了。
那晚之後,陸衣錦像是失了魂一樣,每天都不知道在想什麼,同他說話也經常得不到回應。李沛有時想找他談談,他卻總是沉默。
拯救他們的神秘人自我介紹叫司徒空,是王爺派來保護榮飛燕的。從博羅國出來就跟上了他們——三千手塞給他們的香囊原來是以氣息定位的工具。如果是平時,知道真相的陸衣錦一定會痛罵三千手,但這次他卻一言不發,李沛有些擔憂的看著他,他回以微笑。
“我原也不想打擾你們,只要小郡主安全就好。但……那日的情形你們也知道,容不得我再隱匿了。”司徒空坦白到。
李沛心裡覺得奇怪,以他們一行人的身手,應該不會察覺不到被人跟蹤。如果不是有什麼別的理由,這個司徒空一定武功高強。而且他的打扮也怪怪的,從來沒見過護衛穿的這麼張揚。
不知道為什麼,陸衣錦不在狀態的時候,她腦子轉的比平時快很多,考慮的也更周全。她看了看榮飛燕——榮飛燕顯然已經對司徒空十分信任,這也有些反常。
幾天後,四個人在飯館吃飯。榮飛燕點了一道醋魚,味道相當不錯,司徒空誇讚道:“酸甜咸鮮,小郡主品味確實不錯。”
榮飛燕道:“我家的師傅常做這道菜,這道菜正統的做法是取新鮮青江魚,魚鱗刮凈,倒入米酒同淹……”她忽然發現司徒空放下了筷子,正極認真的看著她。
她被看的有點臉紅:“怎麼了?”
司徒空溫和一笑:“這裡有人問嗎,你家師傅怎麼做魚?”
榮飛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第一次有人這麼跟她說話,超出了她的反應機制。司徒空倒是好整以暇的擦了擦筷子,繼續優雅的吃魚。她正要回嘴,司徒空卻沒頭沒腦的說道:“說起來有件奇事,我可真是想不通。發水那天下午我有些不舒服,隨便找到一棵樹睡了一覺。你們猜我睡醒看到了什麼?”
榮飛燕冷哼一聲,陸衣錦李沛各有各的心事,沒人理他。
他對這種冷淡似乎毫不在意,自顧自說道:“我看見幾個人,像是武林好手的樣子,沖河邊堤壩去了。離得太遠看不真切,但他們……好像是在破壞河堤。不過應該是看錯了吧,誰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呢?”
一陣狂風吹過,飯館的窗戶被猛的合上,發出巨大的聲響。掌柜的連聲道歉,急忙跑來關窗。可窗戶撞擊窗欞發出的響聲,不如李沛此刻腦中炸雷的萬一。
河堤不是被沖壞的……是被人為毀壞的?不可能吧!沒有理由……
她忽然聽到什麼碎裂的動靜,抬起頭,發現陸衣錦生生把手中的酒杯捏碎了,血流了一桌子。血實在太多,溢出桌邊滴滴答答落到地面。飯館的其他食客有些畏懼的看向他們,李沛定了定心神,連連擺手:“不小心,大意了。”旁觀者才轉過頭去。
司徒空彷彿沒看見桌子上那灘血一般,又夾了一口醋魚:“陸兄,這是怎麼了?”
沒有人回答他。
李沛借了乾淨的紗布為陸衣錦清理包紮。陸衣錦像木偶一樣,老老實實任她擺弄。可她卻看的分明:他的手不受控制一般抖個不停。她鼻子有點泛酸,小心的為他清洗、包上紗布;動作又輕又柔,生怕再弄痛他一點。低頭靠近他的時候,李沛聽到了陸衣錦沙啞的聲音。她的動作猛的頓住了。
幾天後,四人到達了州府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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