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沒什麼聲息的漲高,已經沒到榮飛燕胸部往下一點。魏大嫂抱著孩子,幾次險些被什麼東西絆倒,李沛一力扶著她,問道:“魏嫂子,還有多遠啊”
魏大嫂看了看周圍:“應該不遠了……”她家在村口,往東走並不會經過其他房子。她憂心忡忡,不知道丈夫現在怎麼樣了,腿控制不住的發抖,緊緊把孩子抱在懷裡。
幾個人害怕走丟,一個挨一個距離很近。李沛忽然想起什麼,對前方的陸衣錦喊道:“水下可能有暗流,小心一點!”
她的話還是說晚了,只見陸衣錦一下子歪倒下去,顯然是下身踏進了暗流中。由於地形原因,洪水彙集到這條窄道向下游洶湧奔流,摧枯拉朽般毀掉路過的一切。先前他們趟過的部分像是風平浪靜的池塘,這一道卻是波濤洶湧的大江。畢竟是夜晚,沒法看的真切,陸衣錦從沒有經歷過洪水,以為像剛才那般節節升高已經是它的全部危險所在,一不小心便著了道。
見他摔倒,李沛連忙伸手去拉,就在拉到陸衣錦的那一刻,一股強勁的力道瞬間裹挾住她的下半身。她本能的放低重心,但水底恰好有塊圓木,滑了她一跤。陸衣錦借她的力量稍稍站穩,又被她一把帶倒。他連忙轉身提住四喜的領子,一邊讓四喜抓緊,三個人立刻就要被暗流沖走。
在他們身後,魏大嫂本就重心不穩,看到女兒掉進水裡一時心急沖了過去,還沒有來得及靠近女兒就摔倒了。榮飛燕撲過去抓她,眼看著就要抓到她的衣襟,手卻抓了個空。
魏嫂子絕望的回看她一眼,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便被大水捲走了。
榮飛燕獃獃看著自己的手,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她還沒反應過來。前一秒李沛還在跟魏嫂子說話,怎麼現在人沒了?
她忽然覺得被什麼猛的撞了一下,原來是被衝過來的李沛。陸衣錦一手抱著四喜,一手托著李沛,努力想游出激流,他試著游向水流的側面,可大自然的力量豈是人力可以抗拒。更糟糕的是,榮飛燕也被撞倒了,此刻和李沛勉強連在一起,在水中起起伏伏。她儘力向前游,為陸衣錦稍微減輕了一點負擔,可是幾人還是被沖著向下。而陸衣錦這邊實在分身乏力,幾次差點將四喜脫手,幸虧孩子求生意志很強,始終緊緊抱住他的胳膊。
大水衝下來各種大小物事,以極大的力道撞向他們。水面上方的陸衣錦還能以真氣彈開,水面下的卻是防不勝防。李沛嗆了一肚子水,又被橫木狠狠撞了一下。
水又混又急,就在榮飛燕快要放棄的時候,腰突然被什麼東西捲住,緊接著整個人被從水裡生生提了起來。她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腰部的繩索勒的她巨痛,但她緊緊抱住李沛一點不敢鬆手。李沛抓著陸衣錦,陸衣錦懷抱四喜,幾個人居然就這麼被從水裡甩到半空。
等回過神的時候,眾人已經身在高高的樹上了。他們渾身濕透,嗆咳不止,洪水在樹下奔涌。這應該是魏嫂子說的大銀杏樹。黑夜中看不十分分明,但這樹確實高大,洪水也奈何不了它分毫。
驀的到達安全地帶,所有人都脫力一般癱在樹杈上,手腳軟軟的耷拉下來。李沛一個勁的咳水,肺都要咳掉了。索性她嗆水時有意識閉氣,並沒有吸入太多,過了好久終於緩和過來。她撐著樹枝起身,看到榮飛燕身旁蹲了個人影。那人見她朝向自己,熱情揮了揮手。
榮飛燕解開纏在腹部濕淋淋的繩子,腰上已然脫了一層皮。她哆哆嗦嗦的問:“謝謝你……你是誰啊?”
那人自然的將自己的皮毛大衣披到她身上,一手寶石戒指在月色下隱隱反光:“小王爺派我來保護你,我叫司徒空。”
李沛在另一根枝上,見榮飛燕跟那人說著什麼,卻聽不真切。身後傳來陸衣錦的大喊,她來不及思考,立刻跳了過去。
陸衣錦所處的枝幹是從主幹分出來的,十分寬大。此刻他跪坐在上面,整個人佝僂的像一隻河蝦。在他的身前,四喜靜靜躺在那裡,濕發粘在圓嘟嘟的臉蛋上,單薄的身體被大樹襯托的更加瘦小,月光下的剪影簡直像個小動物。
李沛落在他們身邊,問道:“怎麼了?”
陸衣錦沒有任何反應。
她又去看四喜——四喜已經沒了呼吸。她一路拚命抓著陸衣錦,在洪流中嗆了太多水。
李沛急了,立刻為她按壓胸口,拍後背。她見陸衣錦無動於衷,惱怒道:“你就干看著?來幫忙啊!”
“……沒用了”
“你不試怎麼知道沒用?!”
“我說了沒用!”陸衣錦忽然大吼一聲,李沛被震住了。
陸衣錦兩隻手捂住臉,沙啞道:“我……我試過了,她太小,身子太弱,在水裡的時候……在水裡的時候”他哽咽住,淚水從指縫間滾滾流下,過了好久,終於勉強說道:“大概已經死了好一陣子……她的手指都,都發硬了”他再也說不下去,悶聲痛哭起來。
李沛認識他這麼久,有性命之危的時刻經歷了不止一次,可這是第一次見到他哭成這樣。她震驚又不敢置信,慌張的去摸四喜的手,果然已經有些發硬了。
榮飛燕好像在遠處喊著什麼,她一個字都沒聽到。
月色溫柔的照在他們身上,照在這顆大樹的每根枝椏,照在奔騰的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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