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任平生感覺到的野鬼中修為最高的一個,終於現身了。
戚忱,曾經的四大野鬼之首,夢仙游境界的野鬼,據令如夢所說,戚忱似乎得罪了鬼王被抓入王城中,從此再無蹤跡。
沒想到竟然出現在了這裡。
似乎……已經改變了野鬼的身份。
奚玉凄聲道:“你、你屈服了?你放棄了自由,選擇加入王城,成為受別人控制的鬼修?”
戚忱不答,黑色巨掌收攏,要將所有野鬼都一把抓在掌心碾碎。
突然,一柄利劍當空而過,穿透黑色巨掌。
巨掌被阻了一瞬,戚忱目光木然地落在地面,看向某個方向。
任平生指尖併攏,三張不同的符籙被她夾在指尖,同時引燃。
兩點青碧色將幽藍色包裹,墨色長劍狠狠劈斬而下,似有霜色遲來,山谷中覆蓋上淺淡清霜,令人心中徒生悲涼之感。
秋霜過後,墨色長劍一抖,化為千萬道飛劍,飛馳而出,似掠飛鴻,齊齊穿透黑色巨掌。
巨掌終於徹底消解,戚忱眉頭微攏,這次才正眼看向任平生。
但沒來得及動作,最後一張符驟現。
這是任平生第一次在鬼域用這張符,就像那夜鬼門大開時這張符的奇效一般,此符若在鬼域出現,定能令群鬼驚懼退避。
任平生某種火光於雷光交織,朔風掠過山谷,割月如刀,攪動得火中雷光劈啪作響。
天空驟起滿天雷雲,黑雲壓頂,眾鬼一片駭然之色。
“這、這是什麼。”
“天雷?!鬼域怎麼可能會有天雷!”
“快逃啊!”
萬千鬼修無不駭然逃竄,雷光滿天,撕裂天地,裹挾著天地間最清正的力量驟然斬下。
瞬間撕裂了姬文澤所設的雷網。
驚雷相激,震動天地,一陣山崩海嘯之勢。
甚至有大半鬼修都被震得暈了過去。
雷網中裂開一道巨大的豁口,令如夢趁機呵道:“跑啊,快跑!”
生路有限,還有一絲尚存的野鬼顧不得害怕這不知從何而來的天雷,都拼了命地往外沖,哪怕被雷光觸及,連靈魂都黯淡了不少,也沒有放棄逃命。
任平生在前面領頭,身後萬千野鬼跟著她飛奔而去。
她在半空回望,眼見姬文澤帶著一群鬼修衝破阻障,不屈不撓地前來繼續執行抓捕任務,任平生搖搖頭,輕嘆一聲:“還真執著。”
然後手執非墨,振筆一揮,墨色長川驟然盪開,在奔逃的野鬼身後形成一道無形卻有力的墨色山川。
山川巋然巍峨,千載萬載屹立不動。
定字·不動山。
任平生朗笑一聲,就連非墨都高興地在空中多舞動了幾筆,柔軟的筆尖有意識似的在任平生臉上撓了撓。
“非墨,你也很高興對不對。”
她手執世間最好的符筆,精通天下最精深的符道,掌握著千種萬種符,卻被身體所限,力有不逮,根本用不出來。
如今難得有一次,她能毫無顧忌地暢快畫出自己想畫的符去應對敵人。
何不痛快!
一群跟著她們逃出來的野鬼見狀,無不歡呼,甚至有跟著笑起來的:“好,幹得漂亮!”
道成歸境界的不動山,和少年心時的不動山,完全不是一個量級的。
這次的墨色山川,將身後追擊的鬼修困住了許久,完全足夠野鬼們徹底逃出生天。
數千野鬼成群結隊地御空而行,這在鬼域百年來都是一件奇事。
他們御空飛過時,在半空捲起陣陣黑影,引得地面上的鬼修紛紛抬頭仰望。
確定行至安全處了,他們的速度才放緩。
期間,令如夢一直緊緊跟在任平生身側,剛才混戰成一團,野鬼們自顧不暇,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去關心是誰用了哪一招,還誤以為救了他們的是令如夢,而令如夢能有這樣的能力,全賴她煉化了魂珠。
一時間,伏炎和奚玉是遺憾萬分。
但剛被救,他們自是沒辦法對令如夢再說什麼,只能無奈拱手道:“多謝相救。”
令如夢愣了下,剛想擺手說不是她救的,就被任平生掐了下。
接到暗示,令如夢艱難地改口:“額……不謝。”
說完,她又道:“那沒事的話都散了吧,自己注意著點,別被抓了,別死了。”
一群野鬼們看著三人匆匆離去,這才疲憊地癱倒在地,胸膛起伏不定,頗有劫後餘生之感。
過了野鬼們能看見的地方后,任平生提著速度較慢的時雨一路極速飛行,令如夢有些吃力地跟在她身後,
轉眼間,無論是和先前的鬼修,還是和方才的野鬼,都已經保持了足夠的安全距離。
平原上,奚玉靠在樹邊平復著氣息,不知想到了什麼,驟然睜眼:“不對。”
伏炎瞥她一眼:“什麼不對。”
奚玉快速道:“因為實現見到了令如夢那詭異的招式,所以在看到少年心的小鬼用和令如夢相同的招式時,下意識地覺得這是令如夢留給她的,但萬一是反過來呢?萬一對方就是利用了我們下意識的思路誤導我們呢?”
伏炎沉默片刻,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說?”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令如夢身邊的那個根本就不是少年心的小鬼,剛才救我們的人,驟然出現的驚天符籙,全都是她的手筆,我們被騙了!”奚玉咬牙切齒道,“我就覺得奇怪,令如夢煉化了魂珠,修為卻感覺不到增漲多少,這不合理。”
伏炎:“那又能如何,事到如今,你我也不是她們的對手。”
少頃,兩人皆是心頭一動。
奚玉緩緩抬頭,向著北方投出一瞥,眉頭緊鎖。
為什麼她似乎又感覺到了魂珠的力量?
奚玉眸光閃爍片刻,佯裝無事起身,嬌笑道:“既無事,那我便也先走了,伏老鬼,有緣再會。”
伏炎平靜地注視著她離去,在她終於飛離他的視線範圍后,冷笑一聲。
臭婆娘,以為他沒感覺到嗎?
魂珠根本就沒有
另一邊,任平生一行人已經飛馳了至少半天,幾乎跨越了大半個羅剎郡,在望津平原時,令如夢一個不留意,砰的一下撞上了前面任平生的後背。
令如夢揉著鼻子,悶悶道:“怎麼停下來了。”
任平生打量周遭一趟,滿意地點點頭:“就這裡吧。”
令如夢睜大眼睛:“在這裡幹什麼?”
任平生不緊不慢地掏出最後剩下的那枚魂珠,隨便找了個土坑塞進去,輕笑道:“守株待兔。”
……
人間,浮悠谷。
傅離軻抱著刀,在檐下對月而望,沉默不語。
衛雪滿在院中,手裡拿著一個木頭小像雕刻著,暫時還看不出雕刻的是什麼東西,鮫人淚放在隨手能拿到的地方,也不說話。
楚青魚在院子里打了個火堆烤東西吃,在火堆里撥弄了幾下,把燒得香噴噴的紅薯用夾子揀出來,手指被燙的連忙按在耳垂上降溫,然後將紅薯遞給傅離軻:“吃不吃?”
傅離軻搖了搖頭,手指在妖刀上摩挲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楚青魚紅薯沒送出去,正準備收回來自己吃,就被另一人一把奪下。
雲近月撕開紅薯皮,咬了一口橙紅的紅薯肉,裡面已經被楚青魚烤的溢出了糖,粘稠的糖漿附著在上面,滋滋作響。
雲近月安慰道:“別擔心了,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良久,院子里傳來衛雪滿低涼的聲音。
他清眸如雪,映著月光皎潔,語氣清涼:“她作為天衍首徒,太華峰的關門弟子,已行了入門禮,為了太華峰沒有給她點魂燈?”
若非如此,他們也不至於至今不知道她的死活。
雲近月嘆息道:“不點魂燈是師尊和平生商量后的決定,我亦不知為何,但眼下我們著急也無用,鬼域不是我們這種修為的修士能闖的,師尊已經決定,待到下一次鬼門開啟時,闖鬼域一趟,總要親自確認她的生死,才能夠放心。”
傅離軻垂眸,冷淡道:“那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嗎?”
她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被關進鬼域的。
她明明有機會逃出來的,可為了救他們,自己留在了裡面。
就是因為他們這群人的無能,害得她到今天的地步。
傅離軻牙關咬緊,唇峰綳成一條線,悶聲道:“我不甘心。”
雲近月眸光晦暗了些,低聲道:“誰又甘心呢。”
她也是親眼看見自己的小師妹在自己面前被關在城中。
鹿夢城那一戰,給所有經歷的人都留下了難以忘卻的痛苦記憶。
痛恨自己的弱小和無能為力。
楚青魚吃完烤紅薯,拍了拍手掌:“別自己想東想西了,我們現在既進不了鬼域,便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強一些,若小師妹還活著,日後相見——”
她說到一半,實在忍無可忍了,轉頭道:“謝師弟,大半夜的,其實可以不用練吹笛子的。”
令人恨不得抓耳撓腮的笛聲終於停下,謝蓮生在院外推門,探進頭來,試探道:“我今夜吹的《浮夢幽微曲》是任道友給我的曲譜中的其中之一,各位感覺如何?”
眾人:“……”
雲近月張了張嘴,忍了下,沒好意思打擊謝蓮生的自信心,只能鼓勵道:“比最開始要好了不少。”
謝蓮生微微頷首,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再抬頭,又是修真界飽受讚譽“完美無缺”的謝家寶樹。
謝蓮生被鼓舞到了,又興奮地到院子外面吹起笛子。
笛聲咯吱咯吱的,衛雪滿搖頭,輕聲道:“怎麼會有人把笛子吹出鋸木頭的聲音。”
難聽的笛聲讓他們心情更糟了,雲近月起身,一巴掌拍在傅離軻的背上:“別憂慮了,此處距離夢微山不遠了,做好最充足的準備,讓自己在最好的狀態去迎接夢微山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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