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生與死相伴的,一條永恆不變的筆直長線,想來應該是時間。
這就是星軌線的中心區域。
任平生目光微沉,緩緩向著中心地帶移動而去。
空洞的出現切斷了一切規則的正常運行,唯獨時間和生死永恆不變地運行著,可空洞越來越大,其他的規則被排斥在外,讓這個世界逐漸失去了生機,以及正常運轉的能力。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任平生垂眸,看著這幾乎將正片虛空佔滿的複雜星軌線。
她要將這一團亂麻拆解開,最後再補全中間的空洞。
輕盈的星塵碎屑漂浮在她身側,哪怕是她經歷過無數次絕境和困局,也依舊震撼於這堪稱驚天的念頭。
數以億計的星軌線交織纏繞在一起,要解開,那得是何年何月?
任平生平度了下心緒,身影飄動著,緩緩下沉。
進入到空洞區中的太極圖之後,一股強烈的吸力傳來,讓她感受到神魂正在被撕扯的痛感。
不能一根一根去解,這樣太慢了,他們都等不起。
天道崩阻已逾千年,背後一定有其根源,找到那個根源,興許就能解開這纏繞千年之久的線軌。
任平生陷入了長久的沉思。
虛空之中並無時間變化,若是尋常人,極其容易在其中迷失自我,不知今夕何夕,可她到底在界域之中待過,在虛空里走過,心中默數著,清晰地記下了她進入到這裡的時間。
想來,現在外面應該不太平。
但這並不是眼下她該關心的事了。
伴隨著思索,周遭再度陷入到一片寂靜之中,唯有星子閃爍時的熠動之聲,象徵著這是一方有生命的天地。
任平生沉入到自己的思緒之中,將自己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所有的經歷重溫了一遍,試圖找尋出一個關竅,無數的回憶和對話湧上心頭,到最後,任平生音樂館感覺到有某種靈感自她面前劃過,一閃而逝。
可任平生沒有去抓住那一絲靈感的機遇了。
她緩緩睜開眼睛,向著身後看去。
一個身著麻衣的身影無聲出現在這方虛空之中。
裝扮仍是先前所見的裝扮,可容貌卻徹底的變了一副模樣。
任平生目光淡掃過去,對上那人淺笑的眼,聽到對方尚算友善的寒暄:
“說起來,這是我們第一次以真身相見,明燭。”
“不敢當。”任平生皮笑肉不笑道,“是你第一次展露真身,我並沒有這等藏著掖著的喜好。”
真仙漂浮得略微高些,垂眸俯視著她,眼神中帶著些微的憐憫,一如既往的討人厭。
這地方唯有神魂才能進入,任平生卻發現真仙的神魂似乎是受創的模樣,他的一隻眼睛泛著不正常的灰白。
任平生全然不知道這隻眼睛是她自己的手筆。
她只清楚一件事,今日真仙前來,那便是真正的不死不休了。
非墨悄然落入掌心,筆尖在虛空中勾出一筆清淡的霧色。
她更清楚,這一戰,她比真仙要被動得多。
真仙可以渾不在意肆意破壞,可她卻更想要保護這個世界。
見狀,真仙也未多言。
事已至此,他們之間再無任何和談的可能性。
真仙的左袖開始無風自動,寬鬆的袖口微微鼓起,像是有生命一般。
強烈的勁風從他袖底刮出,吹散了縈繞在任平生身前的霧色。
任平生再無遲疑,筆尖飛落,由真仙刮出的勁風在她筆下重新匯聚,質地愈發粘稠。
虛空中掀起彷彿水漬的咕嘰聲,將風都變濃稠,真仙恍惚看見濁流滾滾而來,洪浪滔天,巨浪宛若血口,呼嘯著要將他吞沒。
而此刻,他足底彷彿有無數雙手在撕扯著他,啃噬著他,漆黑的手似人非人,不斷向上攀爬著,勢要將他拉入無盡深淵。
這大江濁流滾滾而來,寫的不是紅塵,而是數不盡道不完的血仇,凄厲的哭喊聲在江頭愈發盛大,於是風波更盛,浪濤愈絕,皆向真仙襲去。
別字·風波惡。
在人間時她收手未曾用過的狠絕之符招招逼出,再無任何猶豫。
“這濁流江中,每一雙想要拉你下去的手,都是死於你手中的人命。”
江頭未是風波惡,世人只道長河浪濤乃是天災,她符中的風波,卻唯有人禍。
無窮無盡的人禍載著數不清的亡魂在這條長河上哭嚎,千載之久,終有迴音的那一日。
真仙只是漠然地掃了一眼,像拂去衣角上小蟲子一般,袖口輕拂了下。
他不知修的是何種功法,那雙袖裡乾坤很是詭異。
濁流滔滔而來,撕扯的灰白雙手拽著真仙不斷下拉,可他的袖口似有怒風灌入,豁然膨脹,捲成愈發狠戾的巨口,袖口的衣料紋路成了跟跟鮮明的利齒,竟在瞬息之間,將那欲要治他與死地的無數雙灰白色的手,反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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