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眼帘微掀,將眾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低笑一聲,終於言明了自己今日的目的。
“雖然諸位沒有以學子的身份進入天南學府,但方才廣息先生說的不對,學府並未將諸位拒之門外。”
彷彿一粒石子落入靜水,驚動眾人心湖微瀾。
任平生仿若未覺,目光沉了幾分,分明沒有釋放靈壓,卻讓所有人覺得氣氛無端沉重起來,空氣像粘稠的液體,悶得人喘不過來氣。
任平生手指輕點,空氣中墨色流轉,熟悉間構成了一副水墨勾勒的天南學府的山門。
但墨色仍在流動,自天南學府山門往後,一體兩面的背面,背對陽光的那一面,三個大字正緩緩成型。
斬仙府。
哪怕已經通過多種方式聽聞過斬仙府的消息,眾人也不免心有驚瀾。
“天南學府不缺學子,斬仙會卻還需要幾個長老,屆時,諸位將以學府教習的名義,成為天南學府的客座講師。”
任平生的聲音如落了沙礫的流水,帶著些低微的沙啞感,直擊眾人心底。
“諸位,意下如何?”
氣氛頓時僵硬下來。
眾人眼波交錯,在場沒有傻子,誰都聽明白了明燭語氣中暗藏的壓迫。
她並非在同他們打商量。
而是在告訴他們,她需要助力來,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斬仙會不會成為一個公開對外的組織,而是會隱藏在天南學府的背後。
但同時,為了保證他們之間這個聯盟的穩定性,他們將在天南學府出任講師,以另一重身份,將他們牢牢綁定起來。
雲微手指抵著額角,垂眸思忖著。
魔尊眉眼一沉,神情有些不悅。
妖皇倒是始終泰然,在聽聞這個決定后,也只是稍許面露無奈之色,彷彿已經預料到了妖族早已被綁在明燭這條船上。
廣息心緒有些複雜,抬眸打量了任平生一眼,心下鬆開一口鬱氣。
他沒想到明燭前輩出手如此穩准狠,簡單利落地就將他們所有人都拘在這裡,威逼也好,利誘也罷,他們無可奈何的同時,又不得不承認,哪怕在如此境況之下,明燭前輩都為他們留了一條退路。
讓他們以客座講師這個中間立場的身份出現,就算到了明燭與天外天真正不可開交那日,天外天也不會計較他們這幾個來去自如,實乃交易關係的客座講師。
廣息心下五味雜陳,複雜中生出一絲詭異的欽佩來。
欽佩於明燭此人,謀算人心之術,竟是如此爐火純青,招招明謀,叫人無力還擊。
“你們有三天時間考慮。”對於他們的反應,任平生瞭然,她不緊不慢地起身,踱步正欲向外走去,一邊道:“斬仙府中風光不錯,諸位這幾日若得空,可以進去看看。”
她輕點了月浮一眼,特別加了一句:“尤其是某些人,應該非常想見見妖皇陛下。”
她說完,瀟洒地轉身欲走,可還沒走幾步,背後就想起了幽冷詭譎的聲音,是始終未曾開口的鬼王幽幽道:“我答應你。”
任平生並未驚訝,只是回首詭異地看了鬼王片刻。
池讖比起夢微山兵戎相見那日狀況要好了些,瞧著沒有夢微山時那麼明顯的鬼氣,顯得愈發有了人味。
他目光極其幽冷,觸之彷彿被堅冰包裹。
眾人卻跟見了鬼似的看著池讖,沒想到第一個應聲的會是他。
廣息恍然想起鹿夢城中被破壞后改造成九幽陰兵陣的原陣法,似有所悟,意識到了原來這些年明裡暗裡和真仙作對的,並非雲微一人。
而任平生眼神從池讖身上輕飄飄的刮過,十分完美地掩蓋了她眼底暗藏的不耐煩。
任平生想起了前些日子,霜天曉帶著池讖大搖大擺地來到學府時說的話。
“你暗中在算計些什麼我還不清楚?你眼睛一轉我都知道你要向西還是向東。”霜天曉坐在任平生的書房裡,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擺擺手道,“那傢伙雖然脾氣差了點,但挺好用的,這些日子他聽話了不少,你放心用,若是不聽話了,你跟我說便是。”
見任平生神色詭異,霜天曉恍然大悟:“也是,你現在修為回來了,要教訓他還是簡單的,哪用得著我費事。”
思緒短短飄遠了一瞬又很快被任平生扯了回來,她盯著池讖看了幾秒,心裡卻想著,分開的這段日子,霜天曉到底給池讖餵了些什麼葯,能讓夢微山下的那個瘋子變成如今這副乖狗狗的模樣,
說起來,霜天曉如今應該還暗中跟在竹疏同位體的那個小和尚身邊吧。
想到這裡,任平生不禁對池讖報以一絲同情,但一想到這幾百年霜天曉在鬼域的經歷,這淺淺一絲同情很快被收了回來。
鬼王意外的表態徹底攪亂了這池渾水,凌瓏出聲問道:“敢問前輩,我若要加入,做出這個決定的,是修士凌瓏,還是北塵之主?”
他們沒有孤家寡人,均是一宗之主。
誰都不願帶著宗門去冒險。
任平生微微勾唇:“修士凌瓏,也只會是你們自己。”
她留下這句話,便離開給眾人留出足夠的空間,甚至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出門便對上守候在外面的橫舟微妙的表情。
“怎麼了,這麼看著我。”
橫舟用尾指推了下單片眼鏡,搖了搖頭,低聲道:“確實很像是第一次認識你。”
她眼神透過緊閉的房門試圖看清內部的情形,靜了片刻才道:“你這是……以力量在逼迫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