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輕嗤一聲,這些疑心病重的高門大戶,若她為了留下而摘下面具,他們反倒會覺得她別有所圖,反倒是這種欲擒故縱的法子,更符合她如今清高醫者世外高人的形象。
衛家人準備東西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一旁等候留著不願走的三個醫修還是被請出了別院,辜老在別院外又設了一方陣法,陣法像結界一樣將別院攔起來。
美其名曰是遵照任平生的要求,不讓外人進入,順便保護她。
但任平生知道,自己的要求正合了衛家的意,讓他們方便監視看管自己。
接下來幾天,任平生都被關在這個別院中,整日和半妖女孩待在一起,除了衛家會定時給她送來三餐必備的水和食物,其餘時候都沒有外人來打擾。
任平生當然不會傻到去吃衛家的東西,她將食物都封存起來,扔進了芥子囊中,佯裝出自己吃得乾乾淨淨的樣子。
正收拾完,身後傳來長尾在地面蜿蜒搖曳的聲響,一抬頭,半妖女孩就出現在了她面前。
女孩的鮫尾立起來后約有六尺高,在任平生面前投下一道陰影,緊接著鮫尾彎下,女孩俯身過來,帶著鱗片的小臉湊到任平生手心蹭了蹭。
幾天時間,她們已經足夠親近。
任平生捏了捏女孩的後頸,示意女孩抬起頭來,女孩的豎瞳在溫熱的陽光下顯得透明而澄澈,沒了前幾日的嗜血和野性,反倒有些天真和笨拙。
她往女孩張開的嘴裡塞進一枚奇異的丹藥,這枚丹藥微微透明,將內核的墨色火焰看得清晰而分明。
女孩順從地將丹藥咽下,舒服地眯起眼睛,很快,她就覺得尾部裂口的地方開始發癢,想要去撓,被任平生不輕不重地拍了下,女孩委屈地發出一聲嗚咽。
“不準撓,記住了嗎?”
對著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任平生的語氣可謂極其溫柔,她耐心地拍打著女孩的後背,讓女孩因為癢而躁動的心情平靜下來。
少頃,任平生口袋裡冒出一個單薄的紙片腦袋,帝休趴在口袋邊緣直勾勾地盯著任平生,碧色的眼睛里有一絲委屈。
他的主人,這是想養別人了嗎?
任平生垂眸看了他一眼,分出左手留給他,帝休順勢抱住她左手的尾指蹭了蹭。
非常沒出息地被哄好了。
“不要點頭,聽懂了就說出來,你可以說話的。”
任平生盯著女孩,引著她收起了尖刺的爪子靠近自己的喉嚨,感受說話時喉嚨的震動。
比起治病,教她說話更難。
這女孩上半身除了手臂外都是正常的人型,她擁有人類的聲帶結構,說話哭喊本該是本能,但她卻不會。
“天潯。”
這是任平生給女孩取的名字。
女孩茫然地看著她,張了張嘴,卻只發出野獸般的嘶鳴聲。
任平生嘆息一聲,揉了揉天潯的頭髮:“沒事,慢慢來。”
因為殷夜白,任平生很清楚要如何醫治這些身體瀕臨崩潰的半妖。
她將給天潯的治療分成三個階段,雖然不能完成治好,但能夠暫時達成她的目的,讓天潯的兩種力量平穩下來,暫時可以在兩個身體中來回切換。
這只是第一步,而身為外人,醫治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往後更長的時間,需要天潯去學習如何分心控制平衡兩種不同的力量。
像她這種不完整的半妖修鍊起來,比之殷夜白和衛雪滿那樣的半妖要困難許多。
但她也只能自己去走。
任平生在別院中一共待了十天。
前三天,天潯尾巴根部的裂口癒合了。
第四天,她僅剩的和人類相似的上半身也開始慢慢變成鮫的模樣。
第五天,天潯已經徹底沒有了人身,看上去完完全全地就是一條鮫。但她仍保存著身為人時對任平生的那一點依戀,沒有徹底丟失靈智。
第六和第七天,已經穩固了一天的妖身再度發生變化,屬於妖的特徵開始褪去,原先的上半身再度變回人的模樣,和最初任平生見到天潯時一樣,人身,鮫尾,不同的是雙臂的利爪也變回了人類小孩那樣分明的手指。
第八天,妖身的褪化愈發明顯。
第九天,天潯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七八歲的人類小孩,她臉上冰冷的鱗片褪去之後小臉粉嘟嘟的,只是因為一直養的不太好,臉上沒什麼肉。任平生盯著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捏了下天潯的臉。
嗯,手感不錯。
任平生心情愉悅,在院子里走了幾圈,順便在衛家布好的陣法陣紋處踢了幾下,陣法被悄無聲息地改變,但外人卻毫無所知。
衛家密室中,衛晉源通過水鏡看到的別院中的畫面沒有任何異樣。
只有任平生自己知道,他看到的東西,已經是被她遮掩過,故意想給他看到的東西了。
第十天,天潯已經可以自如地在人身和妖身之間切換。
任平生深深看著她,輕聲叮囑道:“出去之後,不要輕易在衛家人面前顯露出你的妖身,知道嗎?”
她答應衛家的是壓制住半妖的妖力,讓其穩定在人型的狀態。
可她做多了一些事情。
天潯愣愣地看著她,許久才發出一個干啞的音節:“好…好。”
任平生有些驚訝,聽著天潯稚嫩的聲音,忍不住偏過頭,笑了出來。
十天後,任平生牽著一個小女孩,第一次走出了衛家別院。
辜老和衛家家養的一群醫修看著天潯,沒有人不驚訝。
“這、這是真的?”
“壓制住了妖力,還沒有引起力量紊亂身體崩潰?”
“真的成功褪成人型了?!”
一群醫修面面相覷,突然覺得自己可能要飯碗不保了。
但心中仍是好奇,連忙追問任平生:“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任平生只是微笑。
被如此多的人圍觀,天潯很不習慣,野獸般的本能讓她手指緊扣,利爪險些露出來,想起任平生的叮囑才按捺下來,轉過頭抱著任平生的腿,一副不敢看到外人的樣子。
倒真的和尋常七八歲的女孩沒有區別。
衛家密室中,衛晉源收起水鏡,對一旁華美高傲的女子道:“靈凰殿下,此人看來是有些真本領在身,不如讓她試試,如何?”
從試診那一日,到別院中治病的十日,他們看完了全部。
靈凰盯著水鏡中的女子,眸光閃爍片刻,而後道:“衛家主前些日子已經答應了葯聖,先用溫和的葯吊住我未婚夫的命,再徐徐圖之,臨時更換醫者可是醫道大忌,亦是每個醫者的大忌,衛家主可考慮好了?”
衛晉源低聲笑了笑:“無妨,總歸搶了葯聖病人的,是她,不是嗎?”
靈凰撇開眼,臉上浮現出不齒的神情,一閃而逝。
若非必要,他怎麼會喬裝來此,還要和衛晉源這種人合作。
“她的來路,查清楚了嗎?”
衛晉源:“並非中原之人,對於極域外的事情,衛家的消息網涉及不到,只能查到她約莫和魔域有些關係,魔域一向不涉人間和妖域的事情,可以確定的是,她和海族絕對沒有關係。”
靈凰冷冷道:“那便足夠了。”
沒過多久,任平生被辜老和侍者帶著向衛家後院走去。
天潯不願離開她,堅持要跟著一起,辜老沒覺得一個被壓制了妖力的半妖能起什麼風浪,便允許了她隨行。
這一路越走越偏,景色由精緻華美轉而變得清幽僻靜。
任平生心漏跳一拍,有了某些猜測。
終於,到了院前,任平生正欲推開門,被辜老攔住。
辜老的聲音多了幾分鄭重和警告之色:“小友,房中那位便是衛家請你來診治的貴人,比之你身後的小童要重要得多,還請小友重視。”
任平生溫聲道:“辜老放心,明某定不負所托。”
言罷,她推門而入,目光落在了房間的床上。
來到衛家的第十一日,任平生終於見到了衛雪滿。
第86章 救身救心
衛雪滿的狀況看上去比天潯好很多, 至少還能夠穩定人身,沒有失控和身體崩潰的情況。
但也只是看上去。
任平生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到,衛雪滿的氣息尤為虛弱, 似有似無,若不是細聽,就像是這個床上躺著的是一個死人。
他面容平和,沒有絲毫的痛苦和掙扎的表情,似乎是早已經做好了準備, 甘心赴死。
距離他們在夢微山分開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 任平生想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他選擇留下那張字條離開天衍,回到衛家。
他分明對衛家厭惡至極。
哪怕作為同門之時他們從未聊過自己的家庭, 天衍眾人也能感受得到衛雪滿對於衛家的態度,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厭惡,甚至稱得上噁心。
任平生知道的還更多些。
她知道, 衛雪滿也是帶著任務來到的天衍, 他們一組三人, 無一例外,全都是暗探。
但她和傅離軻是自願前來, 衛雪滿卻是被迫的。
如果衛家真的重視這個大公子,又怎麼會讓他背井離鄉千里迢迢去到天衍做這種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事情。
從夢微山回程時,任平生聽傅離軻說起了在神樹鏡塵中他和衛雪滿那一夜的對話,知道了他被迫來到天衍當暗探, 認識了他們這群朋友之後,又被迫對朋友下殺手。
當時, 傅離軻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知道的, 他有事向來都是憋心裡, 也怪我,以為那夜聊完便是開誠布公,這件事算過去了,原來在他那裡還沒有過去。”
任平生垂眸看著衛雪滿,輕嘆一聲。
怎麼能過得去呢。
她和傅離軻猜測過,衛家定是用什麼要挾他,他才會去到天衍當這暗探,衛家最有可能威脅到衛雪滿的,應該是某個人。
當時他們猜測過,或許是衛雪滿的母親,但任平生這幾日在衛家暗中打探了一番,並未見到任何衛家主母的身影,後院中除了幾個衛家的女郎,幾乎都沒什麼女眷。
她不經意地向衛家人打探衛家主母時,得到的只有一個含糊的說辭:“主母十幾年前就病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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