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雨道:“那個女孩是個半妖,方才我檢查過,她的妖力已經完全壓過了靈力,我認為她這般情況,乃是體內妖力失控所致,若想治癒,須得壓制她體內失控的妖力。”
“以烏夜蓮為藥引,引出她的妖力,再以我百草閣特有功法明光針來封鎖其掌控妖力的脈,方才能夠將她的狀況穩定下來。”
伏雨說完,鄧珩一輕嗤一聲:“前面說的還有些道理,後面的治療方案只能說是無稽之談。”
伏雨也不惱,反問道:“既如此,請問鄧道友覺得要如何醫治是最好的方案?”
鄧珩一拾起書案上多出來的一張紙,那筆在上面畫了兩道相互纏繞的墨線,才道:
“半妖和單純的人與妖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半妖有兩條靈脈,一條掌妖力,一條掌靈力,這兩條靈脈相互纏繞,不分你我,但又互為競爭,相互吞噬。
也正因為如此,半妖體內才會有兩種力量的撕扯,若照你所說,壓制妖力,那麼她屬於人的那一部分會立刻乘勝追擊,佔據上風,屆時,她還是會面臨力量失控的問題。”
伏雨並不否認:“你說的情況,我考慮過,但若因此什麼都不做,她便只能等死,還是說鄧道友已經找到了平衡半妖兩種力量的方法?”
鄧珩一啞口無言,悻悻道:“哪有那麼容易。”
兩人爭執不休時,一直靜候在旁的中年男子突然說話了。
“其實,兩位道友的想法都算不得錯,只是忽略了一個問題。”
中年男子先前介紹說自己叫常頤鳴,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卻說出了女孩病情的關鍵:
“誠然,導致她如今狀況的是兩種力量不平衡,在她體內開始了無休止的廝殺,若要治好,須得平衡她的兩種力量。這個方法千百年來都沒有得到過解決,短暫的時間我們能不能想出方法不好說,但有一點。”
常頤鳴鎮定的目光一掃,聲音悄然落下:“諸位可否想過,她的身體早在兩種力量曠日持久的爭鬥中開始崩潰了,烏夜蓮能夠引起妖力躁動,伏道友的想法並無錯處,但那女孩如今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百草閣的明光針了。”
任平生指尖在桌面輕輕一叩,心下認同。
他說到了點子上。
這半妖的病情眼下的重點並非是控制平衡她的兩種力量,這是往後更長的時間裡她要學習的事情。
眼下他們最著急要做的,是緩和她身體走向崩潰的狀況。
三個人在一旁各抒己見,辜老卻緩緩將目光轉向了任平生:“不知明小友可有想法?”
他手裡捻著的,正是任平生寫下的診斷結果和方法。
被點了名,任平生不慌不忙地起身,微笑道:“辜老,在下要說的,您手中那張紙已經寫的很清楚了。”
辜老拖長了語調:“哦?”
她紙上寫的內容非常簡單,只有兩句話,一是點明女孩的病情,和常頤鳴說的差別不大,重點是女孩身體的崩潰,第二句卻引起了辜老的注意。
——我有辦法穩定住她的身體狀況,讓她可以變回人身。
衛家絕不可能是辜老口中收養可憐半妖孩子的清清白白的慈善家。
他們想要一群有著妖族血脈,但能夠為人類所用的戰士。
任平生太清楚,一旦這些半妖孩子的狀況穩定下來,成長起來之後,將會成為最強且最衷心的戰士。
她剛才思考了許久,覺得這或許就是衛家有如此多半妖的原因,但若像辜老所說,不足百人,這個數量比她想象的半妖軍團又少了些。
幾十個半妖,或許能在和海族的對壘中劍走偏鋒險勝一籌,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一旦海族反應過來,只會引起更強烈的反撲。
她總覺得,衛家還有更大的秘密。
辜老雙眼眯起,鄭重地端詳了一番任平生。
烏金面具遮住了她大半張臉,露出來的雙眼不似他知曉的任何一個衛家的敵人,時間太短,衛家情報網掌握的東西也不多。
據此女所說,她來自一個名為天南山的小地方,辜老讓人去查了,大荒中原並沒有聽說過此地,倒是出了中原五州,靠近魔域的地方,有一座不起眼的山,名為天南山。
辜老試探道:“小友當真像紙上所寫的那樣,有辦法救這個孩子?”
任平生淺笑:“不僅有辦法救這個孩子,還有辦法救衛家更多的半妖。”
她語氣相當之篤信,倒叫辜老有些遲疑,莫非真是不知何處而來的隱世醫道高人?
任平生抬眸,又道:“但在下有一個條件,我治病時,不得有任何旁人圍觀。”
此言一出,一旁聽得認真的三個醫修都有些失望。
伏雨急忙道:“別啊,閣下若真有法子,能否讓我在一旁學習,我是真心求教。”
任平生卻只是拒絕道:“抱歉各位,並非在下不願,但當時授我此法的人明確說過,不願此法外傳,我必須遵照。”
鄧珩一質疑道:“什麼治病救人的法子還非得藏著掖著?你該不會是來騙人的吧?”
任平生反問道:“這天底下有幾人能有如此大的膽子,敢來滄州衛家行騙?就不怕走不出滄瀾城嗎?”
聞言,辜老朗聲一笑:“小友這話有趣,但此事,老朽做不得主,還得請示我們家主,然老朽還有一事,煩請小友解惑。”
他目光精明地盯著任平生臉上的面具:“在衛家行醫,戴著這樣一副面具,怕是有些不妥,小友能否揭下面具,老朽也放心些。”
任平生頓了下,聲音有些無奈:“辜老這話,這些年我聽過不少次。實不相瞞,在下幼時被妖獸所傷,妖獸帶有毒瘴的利爪劃破了我的臉,僥倖保住一條命,但臉卻毀了,毒瘴深入,難以清除,饒是我醫術再怎麼高超,也無力挽回,因而常年以面具示人。
在下不願摘面具,若辜老信不過在下,另請高明便是,在下願立心魔誓,絕不將今日所見所聞外傳。”
她說著就轉身欲走,橫舟在角落裡聽得津津有味,見狀立馬跟上來,把葯童的身份扮演到底,打算跟她一起走。
剛走出沒兩步,辜老連忙道:“小友留步,是老朽唐突了,這面具你不願摘,那便不摘了,總歸衛家本宅,也不會有什麼危險,還望小友以人命為重,救人要緊。”
任平生回身,沖辜老淺淺行過一禮:“辜老高義,在下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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