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桐無端地心灰意冷,“媽媽,那我跟爺爺奶奶去海南吧。”
女兒依是依了自己,陸昕敏銳地覺出,在沉桐面前,沉適的話一句頂一萬句,“那我讓李思買票。”
“我想自己買。”許是沉桐接得太乾脆,聽起來語氣里滿是賭氣與抵觸。
女兒莫名奇妙的敵意,著實讓陸昕壓著幾分火氣,目光逡巡在兩人身上。
一個理性周全,一個言聽話從,恍恍然的似曾相識,變成眼下這什麼父慈女孝。
當晚沉適房間里發生爭執,陸昕的聲音隱約可聽,沉桐扶門久立,裡邊消停之後,她還沉浸在自己煩悶無解的思緒里。
那邊門一打開,要出來的沉適整個人獃獃梗住,積久難舒的鬱結疲態,索寞孤伶的落魄氣息,沉桐一覽無餘,錯愕之後,當沒看見她爸爸一樣,默默關上門。
沉桐想,書房和入夜的陽台,大概是這個家裡,她爸爸最愛的地方。
悄手悄腳跟過去,在她爸爸身邊蹲下,啞綿綿地輕叫,“爸爸……”
沉適垂眼,模糊不明的臉上頹敗而有寒意,不是怵人的冷厲,是久受冷氣冷雨襲染的自然冰涼,和飽經愁思的風霜之感。
沉桐心裡一動,雙臂緩緩環住她爸爸的腰,“爸爸……”
陽台的玻璃窗大開,冷風直灌,沉適抬手豎起沉桐睡衣的領子,掌心護住她的臉頰、耳朵和後腦。
沉桐腦袋往她爸爸懷裡一埋,額頭貼在他心口處,輕輕蹭動摩挲。
許久,沉適開口,“回房間去吧。”
沉桐一轉腦袋,臉頰依然靠著她爸爸,懶著不走,望著樓外問,“爸爸,天空為什麼大晚上是紅色的?”
突然出現一個驚破氣氛的話題,讓沉適不適應地默了會,然後很有條理地輕聲給她解釋,“因為下雨天,雲層較低,空中飛的雨點能把光線反射到雲層上。這些光線主要來自城市的燈光,燈光是暖色調,所以會呈現紅色。”
沉桐仰臉笑,精神極佳地誇他,“爸爸什麼都知道。”
語畢,一絲輕鬆愉悅的無形漣漪,在昏默郁晦中悠悠蕩開,瀰漫於兩人間。
沉桐依然不動,沒話找話,“爸爸,沉芸說你教過她觀星識花草,我也想學。”
她的安撫之意,沉適從一開始就能感受到,來自骨血的溫存,和煦如流,不止心理情感受用,也有深沁生理的愉悅。到此,如此明顯刻意的取悅,他有些恍然,似乎期待和歡喜都談不上,“那等一個晴朗的夜晚。”
但是他確實當做一件事,放在心上了。地調院承接的乾熱岩課題部分,基本上可以結題。他們開始著手《國家礦產地質志·A省卷》的研編,主要收錄省內已有的地質礦產科研成果,再總結提升成理論認識。
這不需要出野外的,沉適卻關心起了天氣,想要一個晴朗無雲的日子。
沉桐也是,時不時在陽台上轉悠,總算在沉適回家前等到了一天,發微信問他:
“爸爸,今天晚上可以去觀星么?”
“似乎可以,大概晚上9點鐘,去平雲山上。”
沉桐握著手機,心裡暗暗起勁,滿滿的得意。自沉適下班回家,到上飯桌,父女倆竟很默契地對此事隻字不提。
放下飯碗,沉桐若無其事地回自己房間,腳步沒管住,較平日輕捷許多。
洗了個澡,換好衣服,上了會網,突然發微信問沉適:
“要不要再晚點?等爺爺奶奶都睡了。”
沉桐臉上一紅,和沉適去觀個星,怎麼像在避人偷情?可是,捫心自問,又差多少呢?
“不然他們肯定會問東問西。”
沉適回復,“也好,十點鐘再叫你。”
沉桐抿唇笑,她很喜歡沉適跟她說“也好。”特別是,知道她爸爸是個有所為有所不為的人,不會無原則地提攜沒有真才實學的後輩,也不會選擇走雖然容易騰達,但勢必要低叄下四看人臉色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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