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桐學的是高數d,abcd中相對簡單的理論基礎課。但沉適要給她把整本書講通,也必須要花上些心思。
忙不勝忙的狀態,加上前段時間的出差考察,陸德堯想他手裡的項目分量不輕,在飯桌上舊話重提,“聽說自然廳那邊有缺職,你手裡有合適的材料,就把工作關係調過去,我生意上的夥伴,有能牽得上線的。”
沉適的態度一如既往,“調動需要系統內部文件,走正常評審程序。”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頑固迂腐,冥頑不靈,送到跟前的捷徑門路,他偏不要,不肯看通透。沉桐不在家,陸德堯說話不必顧忌,“這幾年地質政策這麼保守,何況你們還是公益性單位,職稱再高,就那點死工資,巴掌大的單位,你準備不溫不火熬到什麼時候?”
沉適不為所動,“行業發展有周期性冷熱是正常的,現在勘探工作做得怎麼樣,我心裡有數。”
陸德堯拍下筷子,不識抬舉。
翁婿間這樣的交鋒,這些年屢見不鮮,次數多了,種種隔閡,便越來越深。
虞申黎試圖打圓場,“你就聽你爸一次,桐桐沒幾年也要參加工作,你在更高的地方,將來對她也有好處。”
提到沉桐,沉適的態度依然是想走得穩、走得遠,就要自立自強。當下,他難於啟齒,他於心有愧,自己給過沉桐有裨益的教導么?
並沒有。
“媽說的有道理,去自然廳不妨礙你做研究,桐桐的路也好走些。”陸昕夾了一筷子菜放在碗里,頓住筷子,揚眉沖沉適道,“有時候取巧並不是壞選擇。”
之前沉適回話,並沒有看陸徳堯和虞申黎,現在掀了眼,淡淡道,“這不是我們該教給孩子的處世之道。”
入夜後,沉適帶上書房門,斜對面就是沉桐的房間,寂寂無聲門緊閉,他忽然茫然起來。
“你準備不溫不火熬到什麼時候?”
“爸爸你真厲害。”
“你跟我聊天會不會浪費你時間耽誤工作。”
沉桐剛剛開學那段時間,家裡安靜、沉抑,他只是有點不習慣而已。
回想沉桐偶爾意想不到地出現在他跟前,或者,或動或靜地做她自己的事,關榆夜空下星星似的眼睛,沉適感到骨血相和的鮮活親切。
她在家,不在家,真的大不相同的。
*
一晃眼,就是乾熱岩勘探、開發學術研討會召開的日子,周末兩天,開完會正好元旦。
沉適提前一天報道,住宿被安排在地質大學玉壘校區的玉壘賓館。
沉桐跟他撒嬌,“爸爸,我也想體驗下學校的賓館。”
親親昵昵地講話,罕有的感受,不陌生反而熨帖自然,沉適好笑,“學校的賓館也就是賓館,不過是有些不同。也好,你想住住,就打車過來,我正好跟你講講那本高數。”
沉桐逗他,故意問,“可以和你的住宿一起報銷么?”
“請你住酒店的錢,爸爸還出得起。”
帶上收拾好的東西,麻利地出門下樓,趕到校門口打車,路程四十分鐘。
玉壘賓館四個深藍行楷大字,舒散地立在賓館樓頂。一樓突出的弧形樓檐上另有一排銀色略小的字:地質大學學術交流與培訓中心。
沉桐握著背包帶子,仰頭看那排字,想,學校的賓館才不是賓館。
挨門邊站立往裡面望,大廳里好多人在迎賓台簽字領資料,大概就是她爸爸說的報道。
她有點暈,十個人里八個穿了衝鋒衣、登山鞋,特別有專業技術的派頭。找半天才找見她爸爸,藍色衝鋒衣外套,黑色西褲,黑色皮鞋,在同一個老教授樣的人溫溫說話,姿態像是走路偶遇,便立在當地與他對談,豐厚學養積澱而成的氣度,隨意又悠然的意境,沉桐羨慕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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