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時,一老一小在一邊挨著,一言不發,許久,她奶奶才道,“要不要帶些零嘴?”
在沉桐聽來,這問法,也不是不誠心,也不是吝惜,是給人卑微之感。
甚至她隱約能猜出其中緣由,便笑道,“好啊,我喜歡吃掛霜的柿餅,清炒的板栗,還想帶點炒白果。”
“奶奶就去給你拿,多著呢。”她不見外地說一樣,老人家的眼睛就亮一分,連連點頭,枯瘦的身軀,走起來特別有精神。
剩下沉芸欲言又止,最後弱下聲氣,“……姐姐,你下次什麼時候再來玩。”
“好。”沉桐掏了一下她的臉,向長輩一樣叮囑她,“你要好好念書,多做題,勤思考,學不會的要問同學、問老師。”
沉芸笑,“姐姐跟叔叔講的話一樣。”
沉桐微怔,然後無奈嘆息,沉適可從來都沒交待過她。
掏家底一樣,給她行李箱塞得滿滿的,紅色的方便袋,一個挨著一個,新得發亮。
沉桐掙掙眉,幸好宿舍樓是有微波爐的,她不愛吃冷掉的炒栗子。
*
沉桐是學新聞的,高等數學是他們專業的公共課,階梯教室,大班教學,專業混雜,學生眾多。
一開始沉桐坐在最後一排,課堂太擾亂,老師講課她聽不大清,視線也受限模糊。沒奈何,她只好早點去占前排的位置。
剛坐下,身邊就挨過來一個人。
一瞥眼,眼熟,沉桐不由得意帶打量。
“不認識了?”那人湊近臉,“我是趙衡啊。”
沉桐退開些,神色疑惑,他不是大二年級的國防生么?怎麼來上大一的課。
“我是來重修的。”
沉桐皺眉,甚至覺得自己表情不禮貌地異樣了些。
對面的人大概讀出了那意味,也不惱,“我大一時考試的分數太低了,只有88分,我們專業的人都太強悍了,想爭取保研的話,至少95分以上,所以只能重修刷分,不過據說學校規定很快就不能了。”
沉桐若有所思,前幾天系裡確實有剛面試完免推的師哥師姐給他們做講座。
“下課後我們一塊去吃飯?我知道有家不錯的地鍋魚。”趙衡提議。
沉桐想,軍訓時還欠他一瓶水,點頭,“嗯,我請你。”
趙衡樂了,“你這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么?”
寡淡無趣極了,沉桐懶得反駁地閉上嘴。
趙衡說的地鍋魚在離學校幾公里的地方,他們騎共享單車去的,路線他熟得很,導航都不用。
吃完魚,趙衡又說,最近政務區那邊有燈光秀,帝都燈光秀,全國聞名。
沉桐不大有興趣,“不去了,我還要去圖書館呢。”
趙衡沒吭聲,依然騎車領著她,沉桐跟在後面,發現建築陌生,只道是走另一條路。
二十來分鐘后,趙衡突然問,“認識前面的樓不?”
沉桐以為要到學校了,但是實際上完全不像,“不認識。”
“這就是政務區啊,那是燈光秀的主樓,走,我帶你去找最佳觀賞位置。”
沉桐冷冷坐在助力車上,握著車把不動,眼神定定,“我不是說不來這裡么?”
趙衡訕訕撓撓腦袋,“我是想,也許,你看了就喜歡呢,要不去看看吧。”
這時,環湖的建築,上下燈光齊閃,繽紛流動,光影的衝擊力向夜空向波面擊灑,著實壯觀。
沉桐也心動,擰動車把,車子滑行,趙衡有眼色地帶路。
在政務廣場上,湖對面的色彩變幻流溢,確實大氣磅礴。
沉桐拿出手機拍照,想拍一張給沉適,她向來美商為零,拍照技術也差,效果也總不滿意。
趙衡站在她身後,伸出雙臂,幫她調置相機,找好角度。
沉桐突然被圈在其中,不耐煩值拉到極限,這個人簡直得寸進尺,憑著什麼靠她這麼近,曖昧給誰看,忍著不滿胡亂拍了一張,立馬收起手機,擰著眉,“不怎麼樣,我要回去了,我打車。”
上高數課,沉桐又自覺往後坐,更不想抬頭,結果就是現在高數她一竅不通,毫不誇張地說,連符號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她想念沉適,地調院滿窗的陽光,沉適在窗下平靜而自然地工作,在他的世界沒有一點輕薄虛浮,時時認真而莊嚴。
她也想沉適像對沉芸那樣對自己,用戲謔的話逗逗自己。當然,沉適有時候肯跟她娓娓而談,甚至拿捏住她,感覺也不錯。
忍了好久,沉桐打電話給沉適,“爸爸。”
“桐桐。”她爸爸的聲音還是輕輕的,乾淨也悅耳。沉桐想象沉適在辦公室電腦前一手舉著電話,一手翻文獻的樣子。
“你們回家了,那個項目結束了吧。”
“還沒有,12月份有個專題研討會。”
“研討會在哪開?”
“打加錯的項目是地大和幾個研究院一起做的,地大是主持方,當然在帝都開。”
沉桐陣陣心動,“那爸爸,到時候你也來么?”
“要的,有個報告要做。”
沉桐不禁嘴角微揚,順嘴誇,“爸爸你真厲害。”
沉適哧地一笑,也問她,“找爸爸有其他事么?”
沉桐咬咬嘴,雖然就是為了這事,還蠻難為情,“……爸爸。”
“嗯?”
“……我這學期高數沒有學好,就是一點沒學通那種。”
從耳邊的氣息里,沉桐感覺出那邊撂開工作的鄭重,“桐桐,你們用的是哪一版高數,你拍個照片微信發給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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