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聽說皇上南遊,那汪坤士便和總督說知,願以家伎全部供皇上娛樂。
到了兩宮動身那日,車馬如雲,帆檣相接,一路上花迎劍佩,露拂旌旗。
看看到了清江,那兩岸的官紳手版腳靴,匍匐在船頭上接駕。
皇帝傳總督進艙問話 :“此地何處可奉太后駐駕?”總督奏稱,有江紳的水竹園,聊堪駐足。
皇帝便吩咐移駕水竹園。
一霎時水竹園中人頭簇擁,車馬雜沓;園內笙歌鐺鎝,園外兵戟森嚴。
那江鶴亭上下奔走,照料一切。
皇帝奉著太后,御宴觀劇,席間見惠風軟舞清唱,十分嘆賞,直到日影西移,才登車回舟。
那江紳士送皇帝上船以後,因惠風獻技,深得皇帝的歡心,意想明天總可以得到皇帝的賞賜,心中十分欣慰;便是那地方上的大小官員,都替他預先道賀。
第二天一早,兩江總督帶著文武官員到御舟上叩問聖安,那江鶴亭也夾 在裡面。
誰知才到得埠頭,只見太監們向他們搖手,悄悄地說:“皇上正在舟中聽歌,莫擾了皇上的清興 。
”嚇得那班官員躡手躡腳地不敢說一句。
那兩江總督求太監放他們到船頭上去伺候,那太監也不肯。
大家沒法,只得一字兒站在岸上伺候。
那汪紳士坐在船頭上,和一班太監們說笑自如,江紳士看了,十分詫異;又看看那船上,四面黃幔低垂,那一陣陣的清歌細樂傳上岸來,叫人聽了不覺神往。
那江紳士心中十分詫異,他想,揚州歌舞,在全國中要算第一,而我家的集慶班,在揚州地方,又算是最上乘了。
如今什麼地方來了這班清歌妙舞,竟叫聖上為他顛倒至此。
心中實在有些氣憤不過,便拉著一個太監,悄悄地問時,不知那太監肯說不肯說,且聽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念父母乾隆下江南 爭聲色雪如登龍舟 卻說乾隆皇帝到了揚州,第一天聽江紳士家集慶班的歌舞,十分讚歎;在江紳士和那兩江總督的心中,意謂聖上一快活,總少不了一二百萬的賞賜,因此大家替江紳士高興。
誰想到了第二天,大家到埠頭去伺候,那太監把許多官員一齊擋駕在岸上,不予通報。
只見御舟上綉幕沉沉,笙歌細細,江紳士急打聽是誰家戲班在裡面獻技。
那太監不肯說,總督去打聽,他也不肯說。
這班官員,從辰時直站到午時,站得腰酸腿軟,那御舟上的歌聲才息,接著一陣嬌軟的笑聲。
兩江總督求內監替他上船通報,那內監一開口便要一萬;後來再三懇請,才算讓到六千塊錢。
那太監得了銀錢,才告訴他:在船上歌唱的是汪紳士家的四喜班,那領班姑娘雪如,長得翩若驚鴻,矯如游龍,聖上已看中了,如今歌舞才罷,已傳命雪姑娘侍宴。
各位大人如要朝見,有如暫退,俟皇上宴罷,再替你們奏報不遲。
那班官員聽了,也無可奈何,只得暫時退回接駕廳中,匆匆用過了午飯,再到埠頭去候旨。
那太監替他們奏報,忽然傳出一道聖旨來,獨傳汪紳士進艙去朝見。
那汪紳士早在船頭伺候,聽得一聲傳喚,忙整一整衣帽,彎著腰,低著頭,戰戰兢兢地走進艙去。
半晌,又見他笑嘻嘻、喜洋洋地踱出船來。
停了一會,聖旨下來,賞汪如龍二品頂戴,白銀八十萬兩,准他在御 前當差。
那汪如龍接了聖旨,走上岸來,自有許多官員前去趨奉他。
汪如龍臉上不覺有了驕傲神色,見了那江鶴亭,越發是瞧他不起。
江鶴亭和他去攀談,他愛理不理;江鶴亭滿面羞慚。
那汪如龍只向總督拱了一拱手,上轎去了這裡看汪紳士去過以後,太監才傳出聖旨來,說:著諸官紳退出御門,皇上午倦欲眠,毋庸伺候。
裡面只拿出一萬兩銀子來賞江紳士。
那江紳士空盼望了一場,只盼望到這一點銀子,單是謝太監們也不夠,只得垂頭喪氣地回去。
他暗地裡打聽,原來那四喜班是汪如龍家的,皇上生長深宮,所見的都是北地胭脂,如何見過這江南嬌娃。
況且這雪如是揚州地方第一美人,嬌喉宛轉,玉肌溫柔,一度承恩,落紅滿茵。
皇帝見她還是一個處女,便格外地寵愛起來,一連三天不傳見臣民。
把那班官紳弄得彷徨莫定,到船邊悄悄地問時,那太監總說 :“聖上和新進的美人在船中歌舞取樂 。
”直到第四天,才召見兩江總監。
這時皇上十分歡樂,當面褒獎那總督,說他設備周到,存心忠實,便賞他內帑十萬兩。
那總督急忙磕頭謝恩。
第二天龍舟起錨,沿途過鎮江、南京,供應十分繁盛。
這時皇帝有雪如陪侍在身邊,早夜取樂,便也無心遊玩。
只是那江紳士吃了這個大虧以後,心中念念不忘。
他回得家去,和那惠風晝夜計議,總要想法撿回這個面子來,才不愧為揚州的首富。
那惠風也因為自己遭了這場沒趣,急欲挽回盛名來,便日夜思量,甚至廢寢忘餐;連想了幾天,忽然被她想出一個妙法來了。
這法子名叫水戲台:是把戲台造在船亡,戲台上鋪得十分華麗,這戲台照樣造成兩隻,又編了許多《王母宴》、《封神榜》、《金山寺》等熱鬧的戲文,花了十萬銀錢,買通了總管太監。
這時御舟已到了金山腳下,在半夜時分,汪紳士悄悄督率著伕役,把這座水戲台駛近御舟,兩邊用鐵鏈和御舟緊緊扣定。
到了第二天,皇帝和雪如睡在榻上,忽然聽得細樂悠揚。
皇帝問時,那總管太監奏稱 :“有揚州紳士獻一班童伶,在艙外演唱 。
”皇帝命把窗幃揭起,只見船身左右造著兩座華麗的戲台。
左面台上正演著群仙舞:一群嬌嫩的孩兒,個個打扮得嬌花弱柳似的,一邊唱著,一邊舞著,那歌聲裊裊動人,舞態宛轉欲絕,合著笙簫悠揚,真好似在廣寒宮裡看天女的歌舞一般。
左面才罷,右面又起。
只見綉幕初啟,接著一個散花天女唱著舞著出來,歌喉嬌脆,容光嬌媚。
皇帝說道 :“這般美貌,正合天仙的身份 。
”問是誰家的女兒。
那總管太監早得了江紳士的好處,便奏說:是揚州紳士江鶴亭家的集慶班。
這扮天仙的,是領班的,名叫惠風 。
”皇帝聽了,點頭嘆賞,說道 :“也難為她一片忠心!這孩子也怪可憐的 。
”皇帝睡在榻上,懷中撫著那雪如,一邊吃酒,一邊看戲。
那戲台上演過歌唱的戲以後,便大鑼大鼓地演起《天門陣》來,接著又演《法門寺》。
第二天,依舊是兩面戲台,輪流演著熱鬧的戲文。
這樣一天一天地演著,皇帝如何見過這有趣熱鬧的戲文,早把皇帝看出了神。
夜裡又演《目蓮救母》、《觀音游地府》的燈火戲,忽而神出鬼沒,忽而煙火漫天。
皇帝看到高興的時候,便去後面船上把太后請來。
那太后看了,也十分讚歎。
這樣不知過了幾天,忽然太監報稱:已到蘇州,那蘇州巡撫帶領合境官紳在外面接駕。
那皇帝聽了十分詫異,說 :“御舟並不曾搖動,如何已到了蘇州?”到這時候,總管太監才稱:“這都是江鶴亭的一片巧妙心思,只怕皇上沿路寂寞,便造這兩座水戲台,練這班小戲子,孝敬皇上 。
”乾隆皇帝聽了,說:“難得江鶴亭一片忠心 。
”傳旨也賞他個二晶銜,又賞銀八十萬兩。
那江鶴亭得了賞賜,便走上御舟去謝恩。
皇上當面獎勵了幾句,又吩咐那惠風,每演完戲,許她進船來伺候。
從此皇 帝聲有惠風,色有雪如,心下十分快樂。
那江鶴亭得了賞賜回去,故意穿了二品的頂戴去拜見汪如龍。
那汪紳士見他得了好處,心中十分嫉妒。
看他那副驕傲的神氣,心中又十分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