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特卻毫不畏懼,只是抬著脖子,不住嘴地說道 :“幾時再得和姑娘相見,好說說我感謝姑娘的心意。
”佛庫倫說道:“你要和我相見么,除非到真真廟裡去 。
”她一句話說完,嗤地笑了一聲,一摔手,轉身去得無影無蹤了。
蘭關雪擁,巫峽雲封。
布庫里山東面有一座孤峰,壁立千仞,高插雲霄,從布爾胡里村望去,好似駱駝頸子,昂頭天外。
村裡人便喚它駱駝嘴。
那駝嘴峰上,隱約望去,緒佛閣好似有一座廟宇,村裡的人每每要爬上峰去探望探望,苦得羊腸石壁,無可攀援,況又是終年積雪,無路可尋。
一到春夏之交,有一股瀑布,從駱駝嘴直瀉下來,長空匹練,直流湖底。
山下面便 是布爾胡里湖。
到這時,水勢彭湃,早把入山的路徑沒入水底里去了。
一到秋天,四山雲氣又迷住了桃源洞口。
所以村裡人雖想盡千方百計,終不得見廬山真面目。
因此,這一座孤廟,總如海上仙山,可望而不可及,村裡人便把這座廟宇稱做真真廟。
村裡人有—句話 :“你要相見么,除非到真真廟裡去 。
” 這是說不容易見面,和不容易到真真廟裡去一般。
佛庫倫姑娘對烏拉特說這句話,只因和他是世代仇家,不容易見面的意思。
閑話少說,這時候又過了一個月,布爾胡里村上早又是四望一白,好似盤銀世界一般。
村坊里人農事早罷,便各個背著弓騎著馬,向山之巔水之涯做那打獵的營生。
干木兒也帶五七個大漢,天天到西山射鵰去。
有一天,他射得好大一頭獐,肩在肩膀上,嘻嘻哈哈地笑著回來,恩庫倫和佛庫倫接著進去。
一個眼錯,她姊妹三人在後院子里商量生烤獐肉下酒吃。
干木兒一腳跨進院子去,那獐肉氣味正熏得觸鼻,便嚷道 :“好香的肉味啊 !”一眼見姊妹三人正烤著火吃得熱鬧,干木兒便嚷道 :“來來來!俺們大家來吃,莫給她姊妹們吃完了我們的!”一招手便來了十二三個,都是一家人,男女老小便團團圍住,大嚼起來。
吃到一半,干木兒指著他三姑娘,笑說道 :“小妮子!人小心腸乖,瞞著人悄悄吃這個,也不知我和你大哥去打得這隻獐來多麼的累贅呢!你們女孩子們,只知道圖現成 。
” 一句話說得佛庫倫不服氣了,她把粉脖子一歪,哼了一聲,說道 :“女孩子便怎麼樣?爹爹莫看不起我們女兒。
明天我和我姊姊上山去,照樣捉一隻來給爹爹看 。
”干木兒聽了,也把脖子一側,說道 :“真的么?”佛庫倫說道 :“有什麼不真 !” 干木兒說道 :“拿手掌來 !”佛庫倫真的伸過手法,和她父親打了手掌。
頓時引得屋子裡的人哄堂大笑,都說明天看三姑娘捉一頭大獐來呢。
俊犬快馬,禿袖蠻靴。
第二天一早,佛庫倫悄悄地拉著她兩位姊姊出門打獵去。
三匹桃花馬馱著三個美人兒,一溜煙上了東山。
到得山坡上,各個跳下馬來,每人牽著一條狗,東尋西覓。
見那雪地上都是狼腳印子,恩庫倫說道 :“二位妹妹,我們須要小心些!這地方有大群的狼來過了,還留著爪印兒呢。
我們要在一起,不要走散才好 。
”佛庫倫一邊答應著,一邊只是低著頭找尋。
一回兒,只見那頭黑狗兒仰著脖子叫了一聲,飛也似地跑到那山岡子下面去,在壁腳上一個洞口,用它的前爪亂爬亂抓。
佛庫倫跟在它後面,知道洞裡面有野獸躲著,忙向她兩個姊姊招手兒。
正庫倫和恩庫倫見了,便悄悄地走上去,見壁子下面有三個洞,西面一個洞大些;忙把腰上掛著的網子拿下來,罩住了洞口,對著那小洞里放了一鳥槍。
突然有六七頭灰色野兔跳出洞外來,一霎時被網子網住了,左衝右突,總是逃不脫身,把個佛庫倫歡喜得什麼似的,她兩手按住那網子,只是嘻嘻的笑。
正庫倫上去把網子收起,把六隻兔子分裝在她三姊妹的口袋裡。
正庫倫說道 :“我們雖捉得幾頭兔子,三妹子在爹爹前曾誇下海口,說去捉一隻獐來,我想那獐兒是膽小的,必得要到荒山僻靜的地方去找才有呢 。
”恩庫倫聽了,說道 :“二妹子說得有理 。
”佛庫倫說道 :“既然這樣,我們不妨駱駝嘴下面找去?”三妹妹齊說一聲“不錯 ”,重複走下山坡來,騎上馬,繞過山峽去,便見那駱駝嘴高矗在面前。
那布爾胡里湖緊靠著山腳,這時湖面上只看見層冰斷木,凍水不波。
她三人騎著馬,繞著湖邊走去,在那盡頭便露出一條上山的路徑。
這山勢十分峻險,又是滿山鋪著冰雪,不容易上得去。
大家下得馬來,攀藤附葛往上爬。
走了一程?這三姊妹走得嬌喘噓噓,香訐涔涔。
正庫倫一抬頭,見那山壁子上飛出一群野鷹來,便嚷道 :“大姊姊快射 !”那恩庫倫這時也看 見了,忙抽箭挽弓,颼的一聲,一支箭上去,一隻鷹跟著翻身落下地來。
她的狗名做“盧兒”的見了,嗚的一聲,飛也似地上去,叼在嘴裡。
她三姊妹這當兒,便在路旁一塊山石上坐下來,說些閑話,把身邊帶著的乾糧掏出來,大家吃一個飽。
那盧兒嘴裡叼著死鷹送到恩庫倫跟前。
佛庫倫又誇大姊姊眼力手法如何高強,怪不得大姊夫見了姊姊害怕。
正說時,正庫倫一眼瞥見一隻山狸,遠遠地沿著山壁走來,她急忙從大姊姊手裡搶過弓箭來,也是颼的一箭,射中在山狸的脊樑上。
那山狸正在雪地上翻騰,那頭盧兒也跑去攔頸子一口咬住,拖到正庫倫跟前。
佛庫倫看了,便嚷著 :“好哇!你兩個上得山來都得頭彩,獨我沒有嗎?……”她話不曾說完,只聽得山岡子上有獐兒的叫聲。
佛庫倫聽了,一拍手說道 :“好哇!我的也有了!”說道,便站起身來,挾了弓箭,也不等她姊姊,急急繞過山岡子去。
恩庫倫在後面喚她,她也不睬。
正庫倫看看佛庫倫去得遠了,忙在後面趕上去;恩庫倫看看只剩下她一個在山腰裡,便也只得跟上去。
山陡路滑,一步一步地挨著,挨了半天,看看前面,不見她兩人的影子。
誰知才轉過山腰,只聽得正庫倫在前面哭喊;恩庫倫心下一急,腳下一緊,忙追上去。
她往前一看,不覺嚇得身子軟癱了半邊。
原來那佛庫倫在半山上,正被一隻斑斕猛虎攔腰咬住,往林子里死拽;那頭黑盧兒也嚇得倒拖著尾巴,跟在正庫倫身後狂吠。
一轉眼,那大蟲拖著佛庫倫向林子里一轉,便不見了。
嚇得恩庫倫嚎啕大哭,她和正庫倫兩人死力掙扎著趕上前去。
到得林子里,四面一找,靜悄悄的不見蹤跡,也聽不到佛庫倫的哭喊聲。
再看看雪地上的腳跡,見一陣子亂踏,到了林子西面,便找不出腳印兒來了。
她姊姊兩人心裡十分慌張,一邊哭著,一邊喚著,四處亂尋。
看著天色昏黑,也找不出一絲影跡來,正庫倫急了,只見她大喊一聲, 一縱身向山下跳去。
方得恩庫倫眼快,忙上前挽住了。
兩人沒法想,只得凄凄慘慘的尋路下山,回得家去,把這情形一層一節對她父親說了。
她兩人話沒有說完,滿屋子的人便嚎啕大哭起來。
她母親格外哭得傷心,逼著她丈夫要連夜上山去找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