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也奇怪,小德張平時,西太后之外,沒一個畏懼的,惟獨對於隆裕皇后卻是唯命是聽。
所以,隆裕皇后也極相信小德張的話說。
這樣一天天地下去,小德漸漸變做詩候皇后的人了。
宮廷之間不免穢聞彰著,西太后因礙於眾議,不得不將小德驅逐出宮。
後來兩宮晏駕,隆裕后仍把小德張起用,還聽了他的主張,起造水晶宮哩。
不過那時,清運已然不久告終了。
這是后話,暫且按下。
卻說隆裕后自和光緒皇上在醉中摔斷玉簪后,西太後知道二人始終不睦的了。
當下隔不幾時,令皇后遷出扆香殿,就在頤心閣里居住。
隆裕后以皇上這般薄情,心上自然鬱鬱不樂。
然自小德進宮,百般在皇後面上獻媚討好,皇後由此很喜歡小德,無論一事一物,凡是小德做的,都說是好;換一人去做了,便不稱心了。
宮裡的內監曉得內中緣故,自己樂得退在後頭,如皇后的遣使,一概是小德一人包辦。
有一天上,正值細雨蒙蒙,西太后乘雨遊園。
皇后因推病不曾隨駕,其餘的嬪妃一齊跟著,其時瑾妃也在那裡。
不料天雨越下得大了,西太后就令妃子們各自回去休息。
瑾妃卻冒著雨急急地走著。
因為西太后的索性最喜的是微雨中遊玩,一班嬪妃也只好隨在後面,雖有了傘,也不敢張啊。
往時,西太后冒雨遊園,妃子和福晉格格都硬著頭皮淋雨,倘西太后坐轎,便也紛紛坐轎;西太后如步行,大家只得步行。
這天下雨出遊,瑾妃曉得西太后的脾氣,所以沒有備傘,等到了游完回來,衣上潮濕,自然急於更換了。
當下瑾妃三腳兩步地走著,經過頤心閣下,忽聽裡面一陣的咳嗽聲,吐下一口痰來,在吐的人, 原是無心的,哪知撲地一下,不偏不倚,恰恰吐在瑾妃的臉上。
瑾妃起先卻毫不在意地走過,經這一口痰唾在面上,倒猛然記起皇後來了。
她想皇后不是說有病不來侍候太后遊玩了嗎?我既知道了,應該去請安的,免得被責有失禮節。
主意打定,悄悄地望那頤心閣上走去。
瑾妃的腳步很輕,又加地上都鋪著紅毯,以故皇后在裡面一點也不曾覺察。
等到瑾妃走進了門口,皇后只當是小監哩,便在內喝問道:“誰在外面亂闖?”嬪妃進見帝后都得小監預先報知,瑾妃是走慣了的,所以不先通稟。
現在隆裕后一問,倒嚇得站住了腳,不敢進去。
皇后見她猶豫不前,自然疑惑起來,就起身走出來。
瑾妃一見,忙請了安,即隨著皇後走進去時,瞧見小德還倚在榻上。
皇后這時故意放下面孔喝道 :“你還不快收拾啦,誰叫你如此放肆?”小德原料不著瑾妃會悄聲匿跡地跑來,在皇后問訊的時候,他依然很大意地卧著。
哪裡曉得冤家路窄,偏偏瑾妃來請安了,只得慌忙起來,一邊手足無措的,進退都覺不好。
幸得皇后一言把他提醒,趕緊去找著拂塵,胡亂地拍弄一會。
但隆裕后終是心虛,那粉面不由得紅了起來。
瑾妃是很識趣的,見他們這種情形,心裡早已明白,因和皇后搭訕了幾句,辭了出來,回她的瀛台去了。
瑾妃住在瀛台,本是服侍光緒帝的。
光緒皇上自那天吐血之後,病症沒有輕鬆過,而且在昏瞀之中,不時咬齒怒目痛恨著皇后。
今天瑾妃於無意中瞧見這麼一出鬼戲,要待不告訴皇上,卻恨那皇后在太後面前攛掇,幾次令自己受著苦痛;假使說與光緒帝知道,他在病中,轉令多增氣惱。
瑾妃沉默了一會,終至於將目睹的情狀細細地對光緒帝講了一遍。
光緒皇上聽罷,早從榻上直跳起來 :“無恥的婆子,俺且和你算帳 。
”說著,要穿了衣服往見西太後去。
慌得瑾妃玉容失色,急急地阻 攔道 :“皇上病體初痊,正宜靜養,這事早晚可以解決的啊。
況且當時臣妾所親見的,一旦鬧了出來,不是又累及臣妾么? ”光緒帝沉默半晌道 :“俺既經得知了,若不給她一點厲害,以後還當了得嗎?現在就不去告訴太后,俺只把小德懲儆一下就是了 。
”說著便呼小監去召小德來瀛台見駕,小內監去了。
那小德待瑾妃出去,知道已惹出禍來,便對隆裕皇后說道:“小妖此去,萬一皇上追究這事,須皇后包庇奴纔則個 。
”皇后見說,不覺恨恨地道 :“不知怎的,會給狐媚子瞧見,那都怪自己太大意了。
但皇上是和我不睦的,你未嘗不曉得,得知其要同我認真,我也無奈何他的,恐怕我自己還保不定咧 。
” 小德聽了,做聲不得,只獃獃地立在一邊。
正發這當兒,忽見小監來召小德。
皇后曉得其事發作,便眼看著小德,默默不語。
小德沒法,只有戰戰兢兢地隨著小監,一步懶一步地往瀛台而來。
由小監引到榻前,小德見皇上怒容滿面地坐著,嚇得跪下慌忙叩頭,俯伏著不敢起來。
光緒帝大聲說道 :“你乾的好事,俺也不和你講什麼 。
”喝令內監捆打一百,送往太后那裡發落去。
內監領了諭旨,將小德拉了出去,責打完畢,光緒帝隨手寫了小德無禮四個字,令內監押著,送到西太後面前。
其時西太后已得了消息,正宣了皇後過去埋怨了一會,忽見內監押了小德來了,便回頭命皇后避開。
小德一見西太后,就仆地跪了,眼中流著淚道 :“求老佛爺饒恕 !”西太后說道 :“這可是你自己不好,我也不便專主。
現皇上即令我發落,宮中自容不得你了。
那麼,你趕快收拾了出去罷 。
”小德只得磕了一個頭,起身去料理了些衣物,出宮去了。
當下,光緒帝責打小德之後,心裡還是怒氣不息,又加病體危弱,經這一氣,病又增添了幾分了。
從此那病症就天天沉重起來。
到了這年的冬天,光緒帝已骨瘦如柴,神形俱失,看看已去死境不遠了。
不期革命的首領孫文、黃興在暗中運動了越民,結連守備的軍隊,又舉起事來。
他們的計劃是從越南出兵,攻打鎮陽關,佔了幾座炮台,聲勢十分浩大。
鎮陽關的總鎮張惠芝發電告急,李俊彥提督領了大兵會同張惠芝和革命軍血戰。
到底清兵眾多,革命黨沒有後援,遷延時日,餉盡兵疲,被清兵殺得落花流水,各自逃命。
孫文、黃興見大事不成,又白送了許多性命,便大哭一場,亡命海外而去。
然這音耗傳來,西太后很為憂慮,光緒聽得革命黨屢屢興兵鬧事,諒來如此鬧下去終非了局,因此心裡愈覺愁悶,病也越難好了。
一天的晚上,光緒帝忽然氣喘不止,漸漸地急促起來;瑾妃一頭替他按摩,一面叫小監飛報西太后。
不到一刻,西太后已同了太醫來了。
診斷即畢,太醫便奏道 :“皇上的病因元氣已傷,動了肝風,所以氣喘不住。
倘然這般的不止,還須防昏厥咧 。
”一時七八個太醫都一樣的說法。
西太后見說,才也有點著急了。
於是命瑾妃小心侍候,自己匆匆回到養心殿,立刻召軍機大臣連夜進宮議事。
這時張之洞已卸職,只有那桐一班人了。
眾臣進宮見了西太后,禮罷,西太后就將皇上的病勢對眾人宣布了,並說道 :“如皇上有不幸,這大位是誰繼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