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這天演戲還不曾完,德宗因心裡不快,便請了太后的晚安,先和瑾珍二妃回宮。
太后也為皇上故意叫演《逍遙津》譏諷自己,本滿心不樂,巴不得德宗及早離開。
等到德宗走後,西太后吩咐親王等退去,令格格們在大院前聽戲侍候著,自己卻同李蓮英去游智慧海去了。
這智慧海是頤和園中第一個水景,大略的情景和瀛台相似,不過構造上比瀛台要考究得多。
海的四邊嵌著珠玉寶石,掛著西洋的五彩燈景。
海中放著一隻龍船,船身長一丈八尺,高一丈,制扎的綢綾,五色斑斕。
龍舟的裡面是用大紅緞子鋪著地,一樣有几案台椅、炕榻之類,不論坐卧都極安適。
船頭上擺著旌旗節鉞,船尾里另有一間小室,兩個小太監常常侍候在那裡,以便隨時進御點。
舟的對面陸地上還扎著一座月宮,宮中簫鼓之聲終夜未絕;一到中秋,月宮裡陳列著甘鮮果品,雪藉冰桃,西太后同著皇上親祭太陰,並恩賞親王大臣,准乘了龍舟,往來遊戲,大有城開不夜之概。
到了半夜,又命賜宴,歡呼暢飲,直至天明,君臣始各盡歡而散,但這是后話了。
當下西太后同著李蓮英在智慧海遊玩了一遍,又轉到寶蓮航來。
講起這玉蓮航,原是一個船塢,卻用玉石琢成,異常地 精緻,所以一名又叫石舫;裡面制有汽船兩艘,那時的汽船和現在完全不同,只能行動罷了。
然當時已視為精巧絕倫,奪天地造化之功了。
而汽船之中也有電燈通著園外,汽舟一行,萬盞齊明。
西太后常獨自駕舟出遊,因這船塢離仁壽殿不多路,恰和萬壽山相對,風景最是佳麗,吸引西太后不時臨幸。
這天晚上,西太后和李蓮英玩了一會,覺得遊興未衰,便又到桐蔭深處而來。
這桐蔭深處是頤和園裡頭一個秘密所在,裡面建築著三間小室;室的四周都植著極大的梧桐樹,旁邊是一口清泉,每到夜深人靜時,泉流淙淙之聲如鳴著瑤琴,很覺清婉可聽。
沿清泉一帶雕欄琢玉,清潔如畫圖一般;那三間小室裡面,也是畫棟雕梁,十分精緻,內設床帳一具,諸如盥嗽妝具,沒一樣不備。
因為西太后的性情素喜修飾,每至一處,必敷鉛華,再整雲鬢,數十年如一日。
雖已年逾花甲,而猶不離脂粉,人家看去,不過是三十多歲的半老徐娘,哪裡曉得她已五六十歲了呢?怕以美國的立特博士稱西太后做“世界第一美人 ”,真是非過譽之談啊!這且不在話下。
再說西太后和李蓮英,自這天起,終在桐蔭深處秘密遊覽,頤和園中的宮監也常常聽得桐蔭深處有男女嘻笑之聲;正是李蓮英和西太后遊樂之時,內監等非經傳呼,不敢近前,只遠遠地侍候著。
從此以後,西太後起居在頤和園裡,對於一切的朝政也不來干預了,悉聽德宗去裁判,正應了翁同和所說的樂不思蜀了。
這不是德宗親政的好機會嗎? 德宗自那日瞧了戲回去,心裡很覺惱怒,一直和瑾珍兩妃講著當時的情形。
德宗越說越氣,雖有兩妃慰勸著,但德宗只是悶悶不樂,差不多一夜不曾合眼。
到了翌日清晨,退朝後便在御書房裡台翁同和商議改革朝政的計劃。
翁同和奏道 :“照現在的情形看去,先皇的內製已不能通用的了,愚臣老邁無能, 恐籌不出良法,反而弄巧成拙。
所以,只有讓給一班後進的能人去建立功業吧 。
”光緒帝慨然說道 :“師傅既不肯擔這個職責,俺現今決意重用康有為等一班新人了。
師傅可代俺傳諭出去,令康有為明日在便殿召見就是 。
”翁同和領旨退出,自去知照康有為不提。
單表光緒帝因甲午一役吃日本殺得大敗虧輸后,因備戰的諭旨完全是自己所主張,很受太后的埋怨,又割台灣遼東給日本之外,還賠償了軍費兩百萬兩;假使當時日本人不遣刺客行刺李鴻章,別國不出來干涉,恐怕割地和賠償,決不至這點點哩。
後來,雖經俄國人的抗議和德法兩國的幫忙,將遼東索回來,但各國的幫忙豈真是好意?也無非為著各自的利益罷了。
猶如俄國人的抗議,何嘗是一心為中國設謀呢?多半是若日本取了遼東,於俄人大大的不利,因此不得不出頭來助中國一臂。
至於德法兩國,表面上是援助中國,實際上也是為著私利而已。
但看等到事體一了,俄國和李鴻章私下定了密約,租借了旅順大連;德國也來佔了膠州灣,法國也租了廣州灣;同時英國要求租借九龍、威海,各國紛紛蠶食起來,把中國當做一塊肥肉,大家盡量地宰割著。
這光緒帝究非昏庸之主,目睹這種現象,心上如何不惱? 愈是惱怒,變政的心也益急。
那天和翁師傅議定之後,準備在便殿召見康有為,諮詢一切。
原來這康有為素有大志,他在甲午之前也曾上書條陳政見,什麼停科舉、興學堂之類,那些滿洲大臣只當他是狂言囈語,將他的條陳壓住,不許上呈。
但翁同和做主試官時,讀了康有為的文章,驚為奇才,便給他中了進士。
這樣一來,翁康有了師生之誼,所以翁同和在德宗面前竭力地保薦。
光緒帝有心要召見康有為,面詢一番,終以格於規例,不便越禮從事,只下諭著康有為暫在總理衙門學習行走。
過不上幾時,擢康有為做了翰林院侍講,這時又下諭召見。
到了那天,康有為便翎頂輝煌地到便殿見駕。
光緒皇上等他禮畢,就問他自強之策,康有為便陳述三大策:一是大聚群才,以謀變政;二為採取西法,以定國是;三是聽憑疆吏各自變法,改良政治。
此外,如請詳定憲法;廢去科舉,謀興學校;開制度局;命親王遊歷各國以偵察西國之良政,譯西書以灌輸知識;發行紙幣,設立銀行,為經濟流通之計;天下各省各府辦文藝及武備學堂,練民兵以修武事。
種種陳述,滔滔不絕,真是口若懸河,頭頭是道。
光緒帝聽罷,不覺大喜,又讚歎了一會,諭康有為退去,並令保薦新政人才,以便實行變法。
這時,李鴻章與俄國訂約后,往各國遊歷初歸,光緒帝惡他甲午之戰不肯儘力,著令退出軍機閑居。
后因兩廣總督出缺,命李鴻章外調,出督兩廣去了。
恭親王奕訢雖然剛直,但自甲午後起複原官以來,對於政事不似從前的嚴厲了。
不料老成凋謝,恭親王忽然一病不起。
耗音傳來,太后和皇上都十分震悼,立命內務府賜給治喪費一萬元;謚號忠王。
這且不提。
再說,光緒帝自召見康有為之後,一心要行新政。
恰巧侍郎徐致靜,侍讀學士徐仁鏡、徐仁鑄,御史楊深秀等上書請定國是。
光緒皇上至雌,變法的主意越發堅定了,便於四月二十七日下了一道詔書,道:頻年以來,戰事紛興,外患堪虞,朕甚憂之。
於是內外臣工多主變法自強,乃決意先行裁汰冗員,立大小學堂,改武科制度等,已審定試辦施行。
無如舊日臣工,堅以墨守舊制,擯除新法為目標,眾口呶呶,莫衷一是,遂有新舊制度之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