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昌安回到建州城,那王杲又新得了明朝的封號,建州右衛都督指揮使。
那建州地方各貝勒、章京,又都來向王杲道賀,擺下酒席,熱鬧了三天。
覺昌安這時年老多病,又常常記念孫女兒,身體十分虧損,便把都督的位置傳給了他第四個兒子塔克世,自己告老在家,不問公事。
好在王杲做了指揮使,很能鎮壓地方,便也十分放心。
說到王杲這個人,性格原是十分暴躁,到處歡喜拿武力去壓服人。
自從得了明朝的封號以後,越 發飛揚跋扈,便是建州都督,也有些駕馭他不住了。
這時他收伏的地方很大,明朝的總兵也見了他害怕。
他年年進貢的時候,也不把明朝的長官放在眼裡。
明朝進貢的規矩是,每年在撫順地方開馬市,各處部落都拿土產去進貢,長官坐在撫夷廳上驗收。
上上馬一匹,賞米五石,絹五匹,布五匹;中馬,賞米三石,絹三匹,布三匹;下馬,賞米二石,絹二匹,布二匹;駒,賞米一石,布二匹。
王杲進貢,偏要拿下馬去充上上馬,硬要討賞。
那長官為懷柔遠人起見,便也將錯就錯地收下了。
誰知道這王杲越發得了意,照進貢的規矩,那各部落貝勒一律站在撫夷廳階下等候長官驗貢完了,便賞各貝勒飲酒食肉。
獨有這王杲不服法令,他等不得長官分賞,便搶上廳去,搶著貢菜便吃。
左右的人見他來得兇惡,便也不敢和他為難。
他單是搶奪酒肉倒也罷了,誰知他酒醉飯館,便撒酒瘋,對著長官拍桌大罵。
明朝的官吏看看他鬧得不成樣子,便吩咐左右,把他扶下階去;一面通告建州都督,下次不該再差王杲來進貢。
那塔克世知道王杲大膽,敢當廳辱罵明朝長官,以為十分得意。
第二年仍舊打發王杲去進貢。
那王杲越發鬧得不成樣子,別的貝勒看看王杲可以無禮,我們為什麼這樣呆?便也個個跋扈起來。
明朝隆慶年間,有一位長官十分有膽量,他預先派了許多兵士駐紮在撫夷廳兩廂,自己當廳坐著。
看看王杲大搖大擺地走來,他是走慣了的,一腳便跨上廳來。
只聽得兩旁兵士一聲吆喝,那廳上的侍衛擎起長槍,把王杲趕下廳去。
後來驗到王杲的馬匹,又是十分瘦弱,長官便把他傳上廳去,呵斥了一陣,退回他的馬匹,也不賞米絹和酒肉。
王杲覺得臉上沒有光彩,怏怏而回。
一肚子怨氣無可發泄,便沿路殺人放火,關外的百姓被他殺得叫苦連天。
明朝的總兵知道了,反說長官不好,奏明皇帝,把長官革了職。
王杲知道了,越髮長了威氣,他每到 進貢的時候,便帶了許多兵馬在撫順左近的地方胡鬧。
到了馬市散了,他也不退兵,常常引誘明朝的百姓到他營里去,捆綁起來,要他家裡人拿十頭牛馬去贖回。
倘然遲了一步,便要把那人殺了。
這時有一個撫順在客商,趁著馬市的時候到清河、叆陽、寬甸一帶去做些買賣,經過王杲的營盤,被王杲拖進宮去捆綁起來。
他外甥裴承祖,是撫順的游擊官,得了這個消息,便親自到王杲營里去求情。
王杲便冒他舅舅的筆跡,把他哄進營去,一齊捆綁起來,破他的肚子,挖他的心肝,裴承祖帶來幾個兵士,也一齊被他殺死。
這個消息報到總兵衙門裡,總兵大怒,一面奏報皇帝,一面點起兵馬,準備廝殺。
王杲不知進退,依舊是奸淫擄掠,無所不為。
到十月里的時候,在半夜裡,忽然被明朝兵將四面圍住;一支鐵甲軍直衝進營來。
這許多韃子兵都人不及甲,馬不及鞍,被他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滿地。
王杲赤著一雙腳,逃出后營,爬過山頭,息住腳一看,足足丟了一千四百多兵士。
王杲知道敵不住了,回家的路也被明兵攔住,便打算投到蒙古去。
走到撫順關外,見關樓上掛著榜文,又畫著自己的相貌,榜文上寫著:捉得王杲,賞銀一千兩。
王杲看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只得退回舊路,在深山裡躲著。
過了幾天,王杲看看躲不住,便想起那哈達萬汗王台一向是認識的,如今何不找他去呢?當下帶了他殘餘兵馬,到哈達地方見了王台,把以上情形細說一遍。
王台聽了,便擺上酒席,替他壓驚。
王杲見王台如此看待他,心中說不出的感激,當夜安睡在客帳里。
正好睡的時候,忽然驚醒過來,見屋子裡燈火照得雪亮,自己身上被十七八道麻繩綁住了,動也不能動。
王杲大聲叫喊起來,只見王台踱進帳來,手裡捧著令旗,口中大聲說道 :“奉明總兵李成梁將令,捉拿王杲反賊 。
”說著,也不容王杲分辯,上來八個大漢,把王杲打入囚籠,連夜送到撫 順關去。
那總兵李成梁,坐堂審問,王杲也不抵賴,一一招認了。
李成梁吩咐擺酒,一面和王台在廳上吃酒,一面叫劊子手動手,在院子里把王杲殺了。
第二天,李成梁申報朝廷,聖旨下來,封王台為龍虎將軍。
李成梁趁此把鳳凰城東面的寬甸一帶地方收服下來。
這王台得了明朝封號,便一路上耀武揚威地回去,自有許多部將前來賀喜。
王台在將軍府里大擺筵宴三天,各部將吃得酒醉飯飽,王台在席上面吩咐部將,回去整頓兵馬,預備去爭城奪地。
這個消息傳到建州都督耳朵里,那塔克世正因明朝殺死了他右衛都督指揮使,心中老大個不快活;又聽到王台帶著兵馬到處攻城略地。
那許多小部落,見王台得了明朝的封號,便紛紛地投降他。
看看王台軍隊侵犯疆界,快到寧古塔一帶地方了。
那寧古塔許多貝勒,便一齊趕到建州地方,在都督府中議起事來。
這六位貝勒年紀已老,覺昌安又是多病,一切公事都由他兒子塔克世料理。
會議的時候,聽說王台如何強盛,大家面面相視,一籌莫展。
塔克世看了這樣子,不覺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們堂堂愛新覺羅氏的子孫,空擁有這許多城池,難道去抵敵一個區區的王台都抵敵不住么?”正在議論的時候,只聽得身後有一個人大聲喊道 :“王台是我們世代的仇人,我祖我父,不可忘了 !”大家回頭看時,只見一個大漢,面目黎黑,衣服破碎,站在屋角里,圓睜兩眼,嘴裡不住地哼著。
原來這時候是十月天氣,在關外地方,雪已經下得很大,這大漢身上只穿一件破碎的薄棉衣,怎麼不要冷得發哼?說也奇怪,這塔克世一見了這大漢,便拔下刀來上前去要殺他。
他大哥禮敦巴圖魯看見了,忙上去攔住。
那塔克世嘴裡還是“賊人 !”“畜生! ”地罵不絕口。
你道這大漢是誰?便是塔克世的大兒子努爾哈齊。
塔克世一共有五個兒子,第二個兒子舒爾哈齊、第三個兒 子雅爾哈齊和這個努爾哈齊,都是大福晉喜塔喇氏生的,第四個兒子巴雅哈齊,是次妻納喇氏生的;第五個兒子穆爾哈齊,是他小老婆生的。
講到納喇氏的姿色,又勝過喜塔喇氏。
喜塔喇氏在日,因為她是大福晉,自然不敢輕慢她,誰知到了努爾哈齊十歲上,喜塔喇氏一病病死了,那納喇氏便把大福晉生的三個兒子看做眼中釘一般,常常在丈夫跟前挑眼,說他弟兄三人有滅她母子的心思。
塔克世聽了納喇氏的話,自然十分火怒,擎著大刀趕著努爾哈齊要殺他。
努爾哈齊忙去躲在他祖父覺昌安懷裡。
他祖父原是很愛這個大孫子的,如今塔克世發怒,自己又年老,無力去阻止他,只得含著一眶眼淚,對努爾哈齊說道 :“我的好孩子!父親今天要取你的性命,你快離了此地罷 !”說著,祖孫兩人摟抱著大哭一場。
哭夠多時,覺昌安悄悄地給他些銀錢,陪著他去辭別父親。
誰知他父親聽了納喇氏的話,心中早已厭惡他弟兄三人,說道 :“你既要去,便帶了你二弟三弟去,走得越遠越好,從此以後不要見我的面 !”努爾哈齊無法可想,只得帶了舒爾哈齊、雅爾哈哈齊二人,啼啼哭哭走出建州城去。